每當有火光靠近時,就有更暗沉的影子蓋了過來,把她拖進黑黢黢的水裏。
不管夜裏發生過什麼,天亮之後,狂歡依舊會繼續。
五月的第二週,那些空洞的渴望,似乎隨着體力的耗盡,變得不再那麼猙獰了。
鍾淺錫繼續帶姚安外出,去越各式各樣的場合。
在進場之前,他甚至不用再額外囑咐姚安什麼。姚安已經學會自己環顧四周,準確地找到要接近的人,微笑着走過去。
一番交談過後,她側過臉。
鍾淺錫身子筆挺地站在她身旁,英俊的臉上帶着一點讚賞的神情。
“我們管這種情況叫做靈魂伴侶,soulmate。”米歇爾先生把他們的互動看在眼裏,嘴上吹捧,手裏也不閒着。說着說着,就遞了裝着牛排的盤子過來:“要來一些嗎,親愛的?”
刀尖扎進肉裏,殷紅的血漫出來,像是夢裏燒不盡的火。
姚安急忙擺手:“不用了。”
在米歇爾先生狐疑的眼神中,她補上一句:“我最近在減肥。”
“我的上帝,你都已經這麼瘦了!”旁人語氣誇張地迴應,轉向鍾淺錫,“你真應該勸勸她的!”
往往在這個時候,鍾淺錫會像個紳士一樣,縱容地笑笑,親吻姚安的額頭。
吻是印記,烙在獵物身上,燙出一個絕對馴服的戳子。擁抱、鮮花、熱吻和鑽石變得越來越密集。
就像期末將近的功課一樣。
蘇粒終於從音樂節回來,人坐在圖書館靠窗的座位上,頭髮被抓得亂糟糟。顯然是車到山前了,路卻沒有找着:“親愛的,rigney教授的那篇論文,你最後打算寫什麼,能不能給我一點思路?”
“我還沒有想好。”
“?”蘇粒疑惑,“這可太不像你了。”
畢竟姚安總是作業一佈置下來,就開始學習的。
是應酬佔據了姚安太多時間。
她沒有辦法推掉和鍾淺錫的外出——不是不行。如果她開口,鍾淺錫一定會答應。
是不能。
因爲這是她唯一可以爲鍾淺錫做的事情了。
不僅要做,還要做好。
姚安精疲力竭,只有趕上那些熟悉的場合,比如帆船俱樂部的太太局,她會把學校的ppt提前存進手機裏。
趁着其他女人去補妝或是去洗手間的空檔,她可以找一張靠邊的椅子坐下,順手翻一翻課件,加深一下記憶。
“你在幹什麼呢?”有人好奇地開口。
姚安驀地擡起頭。原本想把手機收起來,免得被人嚼舌頭。但在發現對方是那個年輕的妻子的時候,她的動作停了下來。
相較於太太團的其他成員,眼前的這位,和姚安關係還算不錯。之前就是靠着對方手上那枚祖母綠戒指,她才獲得了在花廳和米歇爾太太對話的機會。
所以姚安猶豫了一下,回答道:“我在複習功課。”
“複習功課?”年輕的妻子一臉驚訝,“爲什麼要這樣做,是鍾對你不好嗎?”
這和好不好有什麼關係呢。
姚安起初是不解的。
兩個人雞同鴨講了好一陣子,她才明白對方的思路——讀書不過是錦上添花。哪怕是常青藤學歷,也不過是履歷上的加分項,是社交場上的談資。
人生道路的真正頂點,是嫁給一個有錢的男人。
“親愛的,這件事上,你真的要聽我的。”年輕的妻子見說服不了她,於是從皮包裏掏出手機。在相冊裏翻找了一陣,給姚安展示了一副劇照。
照片上的女人化着很濃的舞臺妝,手裏夾着香菸,穿了一身仿三十時代的絲質長裙。年紀要比現在更輕一些,和姚安差不多,二十出頭的樣子。
“這是你嗎?”姚安驚訝地問。
“是我。”年輕的妻子臉上露出驕傲的神情,“這是我念戲劇學校的時候,第一次登臺表演。”
可很顯然,演員的夢想並沒有進行下去。
因爲。
“畢了業,才知道遍地都是演戲的。想要在好萊塢混出頭太難了,aroll拿不到,劇組還拖了我兩個月薪水,差點連房租都付不起。”
後來是怎麼解決的呢?
“我遇見了比爾,一切就都好起來了。”年輕的妻子擡起手,有意無意間展示她無名指上亮閃閃的戒指——做不成嘉寶,丈夫會給她買嘉寶戴過的祖母綠。
“有本事的男人,是不會讓女人喫苦的。鍾那麼愛你,爲什麼還要努力?”
捷徑就擺在眼前,不走纔是傻子。
姚安怔了下,剛要開口,其他人已經從洗手間回來了。
“你們在聊些什麼?”紅頭髮女人好奇地湊了過來。
自從姚安搬進比弗利,每個人的態度都變得格外熱情。甚至比起對米歇爾太太,還要更熱情一些。
在這樣功利的態度下面,那些關於成功的討論,只能暫時被擱置。
年輕的妻子雖然不愛念書,但是應酬的功夫很好,不該說的話一句不會多說:“我剛剛和安講,我最近在學插花。”
說完親切地挽起姚安的胳膊,把話岔了開去。
直到分別之前,她才小聲對姚安講:“下次見面,我們再聊。”
這場未盡的討論,帶來了太多思考。
站在年輕妻子的立場上,她的觀點和例證充分自洽。即便姚安覺得不對,想要去反駁,也很難找到入手的地方。
清晨的太陽稍微小一些。
驅車前往小城聖芭芭拉,坐在西班牙風情的露臺邊,叫上一客早午餐,是難得悠閒的時光。
“你看上去有點苦惱。”鍾淺錫說。
姚安用叉子輕輕戳一下盤子裏的水波蛋。蛋液流淌出來,把麪包染得金黃。
“這個學期快要結束了。”她說。
“在擔心接下來做什麼?”
其實不完全。
但姚安還是點了下頭。有些事,是沒有辦法和鍾淺錫jsg分享的。
男人笑笑,溫聲道::“一會兒喫完飯,我給老施密特發條消息。”
達拉斯拋出的橄欖枝,在這個五月,被重新撿了起來。
眼下已經沒有拒絕的藉口。
姚安沉默了片刻,轉而惦記起那個年輕的妻子:“這周我們還去俱樂部嗎?”
她有話想和那個女人說。
鍾淺錫望向姚安。少女紅豔豔的嘴脣一張一合,裏面的滋味火熱。他舔舐過那些輪廓,他比誰都清楚。
“這周恐怕不行。”半晌鍾淺錫收回目光,非常遺憾地回道,“我有點事要去做。”
“工作嗎?”
鍾淺錫想了想,微笑着點了下頭:“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