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所以不想和林歲辭捱得那麼近睡,就是爲了防止像上回一樣的事情再次發生。
但林歲辭主動靠近,他卻沒法真的把人給推開。
推開林歲辭他會有負罪感,但不推開,他也會有負罪感,就比如現在。
只是抱着一起睡覺而已,他就產生了感覺,對着一個十九歲的男孩兒。
裴川抿着脣,沉默地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複雜的神色隱藏在黑暗中。
他覺得自己有點不對勁兒。
隔日,天光大亮。
厚重的窗簾遮住了光線,臥室裏一片昏暗。
林歲辭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身旁的位置又空了下來,浴室裏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他迷迷瞪瞪地看過去,浴室門緊閉着,裴川又在洗澡?
林歲辭沒想那麼多,只覺得對方太愛乾淨了。
只是,除了水聲之外,似乎還夾雜着什麼聲音,若隱若現,聽不真切。
他下了牀,不由自主地走到了浴室旁,走近了些,便聽得更清楚了些。
嘩啦啦的水聲,還有……沉重的呼吸,從喉嚨裏溢出來的沉沉悶哼,像是在極力剋制着什麼。
逐漸意識到了什麼,林歲辭的瞳孔微微放大,隨後耳尖就跟燒着了一樣,燙得厲害。
他呆愣了片刻,不敢再聽下去,逃也似的離開了裴川的房間。
—
“裴爺今天起牀怎麼比平時晚了那麼多。”管家李叔把早餐端上了餐桌,有些奇怪地小聲嘀咕了一句。
林歲辭低着頭,拿着叉子默默地戳着盤子裏的熱狗腸,嚴重走神。
李叔看着他這心不在焉的模樣,不由笑着提醒了句:“林少爺,你在想什麼呢,這熱狗都要被你戳爛了。”
林歲辭堪堪回過神來,看着盤子裏無辜的熱狗,又想到了什麼,白皙的臉頰又忍不住泛紅。
“我還是上去看看吧。”
李叔說着,便要往樓上走去。
“等……等等!”林歲辭有些着急地喊住了李叔,在李叔錯愕的目光下,他說話都語無倫次了:
“裴川他、他正在辦正事。”
說完,他差點兒沒咬着自己的舌頭,臉頰漲得更紅了。
李叔卻仍然處於錯愕中,不是因爲林歲辭話裏的內容,是因爲他聽見林歲辭說話了。
重新開口後,除了裴川,林歲辭還沒有和別人說過話,他還是有點抗拒跟別人交流。
所以李叔聽了之後纔會驚訝,“林少爺,你能說話了?”
還不如不說話呢,林歲辭尷尬地點了點頭,幸好李叔沒有注意他剛纔說的是什麼。
“好,挺好的。”李叔欣慰地笑着。
別說裴爺了,他也挺心疼林歲辭的,看着多乖巧的一孩子,卻遭了那麼多罪,怪讓人心疼。
好一會兒,李叔纔想起來問:“對了林少爺,你剛纔說裴爺在辦正事?辦什麼正事兒?”
林歲辭:“……”
還沒等他解釋,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突然在耳邊響起:“什麼正事兒?”
林歲辭的心裏一顫,手裏拿着的叉子被嚇得掉在了桌面上。
裴川正不急不緩地從樓上走下來。
他已經換了一身正裝,襯衣鈕釦繫到最上面一顆,衣襬嚴謹地束進褲腰裏,精良的西裝布料下包裹着兩條大長腿,從頭到腳都透露着一股嚴肅又禁慾的氣息。
男人的表情仍舊是平靜淡然的,完全看不出來剛纔都幹了什麼。
“沒、沒什麼!”林歲辭着急忙慌道。
李叔:“裴爺,早上好。”
裴川淡淡地點了點頭,旋即走到林歲辭對面,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李叔便離開餐廳去忙別的事情了,沒有再提剛纔的事兒。
林歲辭懸着的一顆心終於落了下來,這才撿起了掉在桌面上的叉子。
也就在此時,裴川的視線掃了過來,林歲辭剛落下的一顆心又再次懸了起來。
然而,裴川只是問了句:“昨晚睡得還好嗎?”
林歲辭低着頭,不敢看男人的眼睛:“挺、挺好的。”
裴川輕蹙了一下眉,似是有些不解地看着青年那張略顯侷促還泛紅的臉,停頓片刻,他又掃了眼對方餐盤裏被戳得十分慘烈的熱狗,而且還心不在焉地用叉子繼續戳着。
“不喜歡喫?”裴川隨口問了句。
林歲辭立刻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沒,挺、挺喜歡的。”
這怎麼重新開口說話之後,還變成了個小結巴?
昨天也沒這症狀。
裴川心裏想着,面上卻不顯,開口道:“那就多喫點。”
林歲辭乖乖巧巧地點頭:“好、好的。”
還真結巴了?裴川有些擔心。
林歲辭今天的反應實屬不正常,全程都低着頭,眼神躲閃着始終不看他。
他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畢竟每個男人都有正常的生理需求,但林歲辭的反應屬於……有些可愛。
臉皮太薄。
二十七歲的男人和十九歲的男孩兒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裴川看破不說破。
喫完了早餐,他放下刀叉,好整以暇地看着對面還在埋頭慢吞吞喫熱狗的青年。
“今天還想和我去公司嗎?”
林歲辭似乎有些糾結,皺着眉猶豫了片刻,還是搖了搖頭。
裴川看着他,“那你在別墅待着,需要什麼就找李管家。”
林歲辭仍然低着頭,纖長的眼睫輕顫,小聲地嗯了一下。
裴川也不急着走,坐在那兒饒有興致地看着慢吞吞喫東西的林歲辭。
片刻後,他便起身離開了,什麼也沒說,只是在轉身的片刻,薄脣抿緊了些。
下次早餐還是讓李管家別準備熱狗了。
—
林歲辭在院子裏遛了一會小Lucky,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堪堪把今早聽到的聲音從腦海裏驅除。
遛完狗之後,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用平板翻開電子劇本看了看。
劇本是那天去劇組探班回來後,安清晏發給他的,吳導演還是堅持讓他試一試師尊的角色。
劇本只有一部分,不是完整的,林歲辭已經來回看了好幾遍,甚至有些臺詞都已經記熟了。
不知道看了多久,旁邊的手機忽然亮了屏幕,有人給他發了微信消息。
林歲辭放下平板,看到聯繫人時,眼裏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是江景延,對方詢問他這陣子在裴家過得好不好。
林歲辭盯着屏幕裏的文字看了許久,目光有些失神,直到腳邊傳來癢意,他纔回過神來。
小Lucky正歡快地在他腳邊跑來跑去,哼哼唧唧撒嬌似的叫着。
“乖。”
林歲辭把小傢伙抱在懷裏擼了幾下,然後重新拿起手機,猶豫片刻,給江景延撥了個電話過去。
響了兩聲,電話便很快被接通了。
“歲辭?”江景延略有些發緊的聲線通過手機電流傳了過來。
林歲辭的眼睫輕顫,沉默片刻纔開口:“江……”他頓了頓,補充了兩個字:“先生。”
“歲辭,你能說話了?!”
江景延瞬間從座椅上站了起來,眼裏有幾分驚喜。
但很快,他想到明顯帶着客氣與疏離的“江先生”三個字,臉上的笑意又褪去了半分。
他笑得勉強了些,“不用對我這麼客氣,歲辭。”
林歲辭沒說話,江景延又詢問道:“你這段時間在裴家過得還好嗎?裴川有沒有欺負你?”
“如果他欺負你的話,一定要告訴我,知道嗎?”
“對不起,我知道江家對不起你,但歲辭你…你別把我當外人,我……”
“我知道。”林歲辭輕聲打斷了江景延的話:“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你,真的。”
他漫不經心地摸着Lucky圓乎乎的小腦袋,淡色的脣角輕微上揚:“裴川對我很好,真的很好,你不用擔心。”
江景延怔了怔,他似乎真的從林歲辭那清冷的聲線裏聽到了一絲髮自內心的輕鬆和歡快。
不再像記憶中的那般。
不過這樣,他也總算稍微放心了下來,“那就好。”
林歲辭嗯了一聲,不知道該說什麼,便轉入了正題:“我能回一趟江家嗎?”
“我想把我的行李帶走。”頓了頓,他又不確定地問了句:“我的東西應該沒有扔吧?”
他上次從江家出來,就什麼東西都沒拿,他的所有行李都還在江家。
雖然也沒什麼貴重的東西,但有些證件之類的還是得回去拿一趟。
就是不知道江樂會不會讓人把他的東西都給扔了。
因爲這一句“我的東西應該沒有扔吧”,江景延的心裏驀地沉了一下。
他斂了斂情緒,溫聲道:“當然還在,你什麼時候想回去,我去接你。”
林歲辭:“今天行嗎?”
江景延:“好,沒問題,我這就過去。”
掛了電話,江景延便立刻拿上車鑰匙離開了辦公室,在走廊上還碰見了江鴻宇。
“景延,你急匆匆的要去哪兒?”
江景延實話實說,末了又略帶點兒嘲諷笑着問了句:“您應該允許他進江家吧?”
“不會又像上回那樣把人給罵一頓趕出去吧?”
“臭小子,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江鴻宇的面子上掛不住了,但一時間又找不到什麼話來反駁,只得低聲罵了句:“我先讓你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