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往這邊走過來的父母和哥哥，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掉，“爸媽，我真的沒有推林歲辭……”
“你們相信我……”
“他說我是林玥的兒子。”江樂搖着頭，已經在崩潰的邊緣徘徊，歇斯底里地喊道：“我怎麼可能是那個女人的兒子，林歲辭說謊，他騙你們的！”
周文倩只是流着眼淚，沒說話。
江景延說：“爸，你先帶媽出去吧。”
江鴻宇複雜地看了一眼江樂，扶着傷心欲絕的妻子出去了。
江樂看着兩人的背影，跌坐在地上，只覺得全身都發涼。
“哥，你們別不要我……”他狼狽地爬過去，抓着江景延的褲腳，紅着眼睛哽咽道：“我真的是冤枉的，我沒有推林歲辭，是他自己掉下去的！”
如果換做以前，看着弟弟這般模樣，江景延肯定就心軟了。
但現在林歲辭生死未卜，他的親弟弟生死未卜……他做不到心軟。
江景延屈膝蹲下來，沒有什麼猶豫地推開了江樂的手，“是不是真的，以後就知道了。”
說罷，他便起身往外面走去，沒有回頭。
江樂渾身僵硬地坐在原地，呆愣地看着江景延離開的方向。
邊上還站了一羣看熱鬧的羣衆，有些看不懂這場複雜的倫理大戲。
誰也沒有想到一場熱鬧高興的殺青宴會演變成現在這種情況。
混在人羣裏的傅言深垂了垂眼，斂去了裏面的情緒，默不作聲地離開了。
搜救工作還在繼續，天色逐漸亮了起來，大部分看熱鬧的人都被接走了，這艘大型的豪華遊艇上又恢復了安靜。
海上的日出非常漂亮，然而誰也沒有心情欣賞，空氣中蔓延着死寂一般的沉默。
甲板的監控錄像被調取了出來，光線雖然昏暗，但江樂和林歲辭之間發生的一切，都能看清楚。
確實不是江樂故意把林歲辭推下去的，但如果不是他對林歲辭動手，林歲辭也不會失足掉進海里。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還是江樂。
裴川一夜沒閤眼，死死地盯着屏幕。
旁邊還站着江家三人，也同樣看到了監控畫面。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周文倩終於支撐不住，眼睛一閉暈了過去。
江鴻宇和江景延急忙扶着她坐到沙發上。
“文倩，文倩……”
裴川從監控畫面裏移開視線，冷眼看着他們，“看來你們已經知道真相了。”
他的嗓音啞得厲害，說完之後便轉身出去了。
他現在並沒有精力去計較這些，只想找到林歲辭，他只要他的歲歲平安無事。
“裴爺，都過去這麼久了，搜救人員說林少爺……”
李特助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其中的意思很明顯。
這海里那麼大，就算最後能找到人，可能早就活不了了。
“他會沒事的。”說這話的時候，裴川的嗓音出奇的溫柔，說罷他目光森冷地掃向李特助，低沉暗啞的語氣裏滿含警告：“別再說這種話。”
李特助心驚肉跳，“林少爺一定會沒事的。”
裴爺還是那個冷靜從容的裴爺，只不過他隱隱感覺裴爺的精神狀態似乎有點不對勁兒了。
還沒找到林歲辭，裴川不能讓自己倒下。
裴川坐在長椅上，仰頭喝了半瓶礦泉水，水滴順着嘴角溢出，劃過下巴處剛冒出來的青色胡茬。
他微狹着眼眸看着一望無際的海面，捏緊了手裏的塑料水瓶，薄脣也緊抿着。
有什麼地方不對。
裴川閉了閉眼，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片刻後，他睜開那雙疲倦泛紅的眼眸，眼神卻分外凌厲冷冽。
“傅言深呢？”
李特助愣了愣，隨即道：“那位傅總據說是心臟不舒服，天還沒亮的時候就被人送回去了。”
裴川：“讓人去找他，盯着他的一舉一動。”
李特助不明所以，但還是連忙應了下來，立刻打電話聯繫人。
沒一會兒，江景延快步從裏面走出來，停在了裴川跟前，“我覺得剛纔那個監控錄像有問題。”
他剛纔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那段監控錄像，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但又說不上來。
江景延直讓人把那段監控發給了這方面的技術人員，很快就有了回覆。
“技術人員說有一段畫面被調換過，這其中肯定有問題。”
“歲辭明明是和江樂一起掉進海里的。”江景延心裏不解：“爲什麼只有江樂被救上來了，爲什麼救生員沒有發現歲辭？或許那時候歲辭已經不在海里了。”
他也問過江樂這回事，但江樂當時在海里已經昏迷過去了，根本就不清楚。
“傅言深。”裴川從嘴裏吐出這三個字。
這次殺青宴就是傅言深安排的，而且，他喜歡林歲辭。
歲歲現在或許沒事，他的歲歲沒事……
裴川扯了扯緊繃的脣角，想笑，眼眶卻罕見地溼潤了。
—
林歲辭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環境，陌生的房間。
他立刻掀開被子坐了起來，低頭一看，他才發現自己身上已經換了一套乾淨的衣服。
記憶如潮水般涌向林歲辭的腦海。
他在遊艇上和江樂發生了衝突，把DNA鑑定結果發給了江景延，然後和江樂一起掉進了海里。
所以現在他被救上來了？還在遊艇上？
正想着，外面突然傳來了腳步聲，緊接着房間被打開了。
“歲辭，你醒了。”
傅言深出現在門口，昂貴的襯衣西褲襯托得他身材修長挺拔，蒼白清俊的臉上掛着溫和的笑，正溫柔地看着牀上的青年。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林歲辭卻覺得不對勁，“傅先生，這是哪兒？”
他說着，便起身下牀往外面走去，結果看到了守在門外的幾個身材魁梧，保鏢模樣的男人。
林歲辭腳步頓了頓，很快就意識到他根本就沒在遊艇上。
“歲辭，這裏是我們的家。”說這話的時候，傅言深仍然溫和地笑着。
林歲辭下意識後退了兩步，精緻俊秀的臉上浮現錯愕的表情，傅言深這話是什麼意思？
在他的印象裏，傅言深是個溫和有禮的謙謙君子，但他一直都不知道這副謙謙君子的皮囊下藏着的究竟是什麼樣的靈魂。
林歲辭深呼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傅言深，這兒究竟是哪裏，你到底想幹什麼？”
傅言深往前走了兩步，神色溫柔地看着眼前容貌昳麗的青年。
“別害怕，昨晚你掉進了海里，是我救你上來的。”
昨晚林歲辭和江樂爭吵的時候，傅言深剛好看見了，或者說，他一直站在角落裏偷看林歲辭。
他把林歲辭救了上來，卻突然產生了一個很大膽的想法，或者說，這個想法一直潛藏在他的內心深處。
他要把林歲辭藏起來。
“謝謝你救了我，現在我要回去了。”
林歲辭說罷，便邁開腳步往門外走去，守在門口的幾個保鏢並沒有阻攔他，但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邊。
這是一幢陌生的歐式別墅，很空，冷冰冰的。
林歲辭心裏的不安愈發放大，他經過客廳，快步往大門口走去，然而一打開門，又看到了幾個守在門口的保鏢。
這回保鏢攔住了他，不讓他出去。
林歲辭不由握緊了拳頭，回頭看向跟過來的傅言深，語氣冷然：“你究竟想幹什麼？”
傅言深的眼神暗了暗，“歲辭，我喜歡你。”他看着林歲辭，目光懇切，“我只是想讓你陪在我身邊。”
林歲辭只覺得頭皮發麻。
看來他還是太天真了，完全看不出來傅言深居然藏了這樣的心思。
之前他還真的相信了對方的話，說什麼之前想和他當朋友，現在卻說喜歡他？
“你的喜歡，就是不顧我的意願，把我困在這裏？”
“你現在讓我走，我可以不計較這些。”
也不知道外面的情況怎麼樣了，江家是不是已經知道了真相，會有什麼反應？
還有裴川……
裴川肯定知道他出了事，說不定現在正着急地找他。
林歲辭覺得自己還是衝動了，只不過喝醉了點兒，就當着江樂的面兒把什麼都說了出來。
腦子不清醒。
看來傅言深的腦子也不清醒。
“對不起，我也不想這樣，但我不想讓你回去。”
傅言深的語氣裏充滿了愧疚，但態度卻很堅定。
他臉色蒼白得厲害，上前兩步靠近林歲辭，一雙溫潤的桃花眼裏深情繾綣。
“我知道自己活不長了，在人生的最後一段時間裏，我只想讓你陪在我身邊。”
“等我死了之後，我會讓你回去，回到裴川的身邊。”
他說罷，便擡起手來，想觸摸林歲辭的臉頰。
林歲辭偏頭躲到了一邊。
傅言深的手頓在半空中，隨後無力地垂了下來。
他知道這樣做不對，在他這短短的二十五年人生裏，從未真正擁有過什麼。
但現在，他從未如此迫切地希望擁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