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靠連綿起伏山脈下的神鳥湖,西接熙熙攘攘人聲鼎沸的古城。
這裏的人靠山喫山,靠水喫水,多以打漁爲生,打獵爲輔,半日清閒半日忙。
倚仗着這些上天賜予的豐富饋贈,與每日走街串巷而來的商販換些小錢,雖不富裕,倒也清閒。
如此一來,這裏便與商賈雲集的城市中心形成了忙碌與懶散的鮮明對比,除去收購魚獲與偶來例行登記戶籍人口的商販和差役,漁家村安寧平靜的彷彿世外桃源,竟鮮有人來。
因此天剛矇矇亮,村兒裏的女人們全都撐着船下河捕魚之際,誰也沒有注意到,有一個女人自村外正一路搖搖欲墜的穿過村子的小路,踉蹌着進來。
她渾身上下都是血,臉色慘白如紙,似是失血過多,神智有些模糊。
村兒裏頭家家戶戶炊煙裊裊,男人們都在廚房裏前前後後的忙碌着,打水,餵雞,起竈火做飯,並沒有人發現她。
倒是村兒裏的幾條大黃狗警覺的發現了這個陌生的不速之客,在路邊遠遠的狂吠。
男人們都忙着給自家下河捕魚的妻主做口熱乎飯,聽着狗聲吠吠,只是攥着個掃帚叉着腰在院裏罵了一句便扭頭扎進竈臺前繼續忙碌。
這時,一隻飛鞋突然間重重的砸在了狗堆兒裏,嚇得幾條大黃狗也不叫了,嗚咽一聲,夾着尾巴就跑了。
“再特麼叫,老孃非給你們扒皮喫肉不可!”
隨着話音,一個膀大腰圓的身影出現在了路邊。
這人是村兒裏臭名昭著的二流子趙金水,平日裏偷雞摸狗,調戲別人家夫郎,整日無所事事吊兒郎當,別人家都忙活起來時,她還躺在家裏頭呼呼大睡,日曬三竿也不起。
頭些年她爹還在世時,還能種個菜園子,繡點活兒,拿到城裏頭換些錢來維持生計,她爹走後,飢一頓飽一頓的,全靠偷盜苟活度日。
乍一開始,一些個好心村民還能念在她爹的情分上,時不常的接濟她,可這趙金水是越活越渾,喫人家拿人家,還滿村子偷東西。
見她如此不爭氣,村兒裏的人再沒人願意管她了,甚至路上碰見都覺得晦氣。
趙金水可不管這些個村民怎麼想的,她此刻只覺得火氣甚大,昨兒個跑聚樂軒賭錢,把剛偷到手還沒捂熱的銀子全都輸出去了,這會子連喫飯的錢都沒了,餓的她飢腸轆轆,盯着跑遠了的大黃狗忽然嘿嘿一笑,眼睛發亮的拾了鞋子追了上去。
沒一會兒的功夫,就聽見趙金水慌里慌張的跑到湖邊衝着村民大呼小叫着。
“……死人啦死人啦!老宅裏有個滿身血的死人啊!!”
趙金水混球慣了,一天沒個正形,村民聽見也作沒聽見,只當她是胡言亂語。
直到最後一網兜子魚打撈完畢,天兒也擦黑了,這纔有人在回家的路上發現了瀝瀝拉拉的血跡,一直通向村兒中的一處荒廢宅院兒。
村民們這纔信了趙金水的話,一個個圍在了宅院兒外竊竊私語,看着一直延伸到屋內的斑駁血跡,誰都不敢進去。
那是一個十分清瘦的女子,看起來約摸十八九歲的年紀,儘管滿身血跡,卻依舊掩蓋不住那巴掌大的小臉上,傾國傾城的絕世容顏。
“呦,你看這人恁滿身是血哩?”
“……我怎麼看她不像是好人呢,不會是殺人越貨的通緝犯吧?”
“呀,那可不得了哩!咱們送她去官府塞!”
村民們你一言我一語,最後敲定主意,扛了人就一幫哄的要往城內的府衙走,被村長攔了下來。
幾個村民對村長的舉動很是不滿,尤其是李大娘,她指着滿身血的陌生女子質問村長。
“……村長,你攔我們做甚,這人搞不好是官府緝拿的殺人犯呢,留着她要是給村子帶來麻煩怎麼辦?”
其他人也是七嘴八舌的附和。
村長思量了片刻,俯身上下掃量昏迷的人一眼,沉着冷靜的搖了搖頭。
“……這丫頭身瘦骨輕,沒把子力氣,不像作惡之人。”
聽了村長這話,大家夥兒這才注意到,這女子確實長得一副晚風拂柳,弱不禁風的樣子,瞧她這盈盈一握的纖細腰肢,怕是連村兒裏大黃狗都打不過吧?
話雖如此,但是她血染的衣衫全都是極好的料子,樣式也是京畿盛行的款式,還有她腰間裏鼓鼓囊囊的銀錢袋子,無不在暗示,這女子興許是哪家外出遊玩,遭遇意外的豪門貴女。
看明白了這一點,原本那些想要把她扭送官府的村民,一個個全都變臉譜似的堆積笑容,爭搶着要把人帶到自家裏頭照料。
李大娘更是爭的面紅耳赤,和周圍的人對罵正歡。
她家裏有個模樣俊俏的十九歲兒子李萬青。
打她兒子十五歲時,她就一直惦念着能把李萬青嫁到城中的有錢人家去,但大戶都講究一個門當戶對,自是看不上李萬青出身的。
這些年周遭也有陸陸續續不少人家的女子來到李家提親,求娶李萬青,但都被心高氣傲的李萬青給拒了,一心想嫁有錢人。
就這樣,高不成低不就的,有錢的富戶看不上他,沒錢的同村他又嗤着鼻子瞧不上眼,慢慢的也沒有人再去他家提親了,一耽誤就到了十九歲。
在大周朝,男子平均十三四歲嫁人,到了十九歲的年紀想找個好點的妻主就不太容易了。
所以李大娘這會子吵的比誰都兇,比誰都火急。
大家夥兒的心事,村長一大把年紀的過來人也是心知肚明,當下臉色一沉,呵斥住衆人,找人搭把手,將昏迷的女子擡進了自己家。
村長是個獨居,夫郎過世的早,早些年有過一個女兒,但在八九歲的時候就夭折了,後來也沒再續絃,就這麼一個人生活着。
這些家裏頭有兒子的村民都想爭上一爭,但村長都發話了,也無之奈何,畢竟把人留在村長家總好過被別人爭了去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