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喬微眉飛色舞的講到這裏,鳳延的眉心驟然一蹙。

    劉大虎?劉家女兒?

    鳳延的腦海裏迅速閃過那少年從發間縫隙裏流淌出來的點點星光,鬼使神差的走進了人羣。

    樹蔭下,趙金水正被村民們圍觀着與泠家的人爭論不休。

    而不遠處跪坐在地上,耷拉着腦袋,滿頭亂蓬蓬長髮的人兒正是那羸瘦的少年。

    張氏似乎是被氣的不輕,面紅耳赤青筋暴起的在那罵着。

    “好你個二流子!就拿這幾個破銅板就想買我們家泠染!你也不打聽打聽,這十里八村的包括鎮上,還有哪家的小郎能比得過泠染的模樣俊俏?你這個無賴就是趁火打劫!我告訴你趙金水今天要是沒個五兩銀子,休想把他帶走!”

    趙金水摸了一把下巴,露出一臉的無恥,嘿嘿一笑。

    “泠家的,你也忒不要臉了點,就你家那泠染一個殘花敗柳,你哪來的臉敢大言不慚的要五兩銀子?”

    趙金水幾步走到泠染的身前,扯了一把他的衣襟露出了滿是傷痕與血跡的鎖骨,展示給大夥兒看。

    “大夥兒都看見沒?守宮砂都沒了?不是殘花敗柳是什麼?你還好意思當個雛兒賣呢?老孃給你十個銅板都算擡舉你了,就他這半死不活兒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擡的,老孃要不是想着比去倌兒裏便宜,你以爲老孃能買他??”

    張氏被嗆的說不出話,也確實佔不着理,但他是什麼人,潑夫,無理也能跟人犟三分,當即便扯了脖子與趙金水對噴起來。

    周圍的人都聽不下去了,紛紛勸着張氏趕緊請問大夫過來給泠染瞧瞧病,瞧這孩子傷的,露在外面的皮膚,就沒一塊不是青紅淤紫的。

    張氏吵的火冒三丈,他本就不在乎泠染的死活,現在更是哪管了那些,三吵兩吵竟和趙金水撕打起來。

    趙金水到底是個女人,比男人力氣大,加之張氏也是三十多歲的人了,糾打之下,反被趙金水摁在了地方狂揍。

    “殺人了!殺人了!”

    張氏見打不過,開始撒潑嚎叫起來。

    村民們真是越來越看不下去了,一個潑夫張氏,一個二流子趙金水,二人都是村兒裏的大毒瘤,他們愛怎麼打就怎麼打,便是打死了都沒人在意,只是可憐了泠染這孩子,此刻已經有些陷入昏迷之中了,軟趴趴的面朝下倒在泥坑裏,無聲無息的。

    村民中有人跑去村長家裏報信,想讓村長拿個主意。

    鳳延這時緩緩撥開圍觀的人羣,將一個素布的錢袋子扔在了滿地撒潑打滾的張氏身下,神情淡淡。

    “張氏,這是七兩銀子,五兩買泠染,二兩要他與你終生斷絕關係。”

    話說到這裏,鳳延微微側目,看見了往這裏跑來的村長,繼續說道。

    “正好村長來了,和大夥兒做個見證,你若同意便與我立個字據,泠染若是在立字據之前嚥了氣,這樁買賣就算作廢。”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震驚了,目光唰唰唰的齊齊看向了鳳延。

    雖然村民很同情泠染這孩子,但他從小就體弱多病,枯瘦乾巴的小身板,幹什麼都費勁,尤其是被賣到劉家,經歷這麼一遭,怕是以後就是一藥簍子,無底洞,搭不盡的錢,治不愈的老毛病。

    再者,趙流子她雖話難聽了點,但話糙理不糙,這孩子確實已不是完璧之身了,又落了一身的病,因此鳳延此舉,驚呆了衆人。

    村民們想不通很正常,張氏倒是想的特別的通。

    他原本都不指望能有五兩銀子了,要真是泠染就要死了,哪怕十個銅板都得賣,畢竟誰能跟錢過不去?

    哪成想來了這麼一個冤大頭。

    張氏立馬爬起來,忙不迭的立字據,生怕下一秒鳳延就後悔了似的,數了數銀子,確認一分不少後,捧着銀子就狂喜着跑回家去了,看都沒看一眼地上的泠染。

    村長目光復雜的看着鳳延。

    還不等她開口,趙金水急了,衝着鳳延破口大罵。

    “…姓鳳的外來戶,你個江洋大盜殺人犯,你是個什麼東西啊你,居然敢插槓搶老孃的人?你活膩歪了吧?你要識相的就趕緊滾,別惹得老孃不高興,回頭進官府舉報你!”

    鳳延渾如沒聽見般,置若罔聞,徑直走過趙金水,將泠染從水坑裏抱了起來。

    一抱之下,才發現,這少年居然比看起來的還要輕很多,露在外面的手腕,就是一節骨頭棒子裹層皮,連點肉都沒有。

    她微微嘆息,來到村長面前。

    “嬸子,多有麻煩了。”

    鳳延騰出一隻手來拿了銀子給村長。

    村長皺眉搖着頭,伸手接過泠染,卻推拒了鳳延手裏的銀子,抱着人便回了家。

    趙金水氣的火冒三丈,她不敢惹村長,但不代表她就能嚥下這口惡氣,當下擼胳膊挽袖子就要衝上去揍鳳延,被幾個村民攔住,七嘴八舌的數落着她。

    “…趙金水,別厚臉皮啊,人家堂堂正正七銀子買的,你想搶人啊那你也拿七兩銀子出來,不用你追,我們都去替你主持公道!”

    這羣人篤定了趙金水沒有七兩銀子,就算她有七兩銀子,她也不會把錢花在泠染身上的。

    果然,趙金水被氣的沒了招兒,大手一指衆人,然後氣急敗壞的走了。

    見趙金水走了,大夥兒這才把目光落向了抱着泠染離開的村長背影。

    原本這孩子被鳳延買去,大夥兒還心裏有點打鼓,畢竟這是一外來戶,既不知根,亦不知底的,誰也不曉得她花這份閒錢買這孩子要回去幹什麼。

    直到看見,鳳延轉手把人交給了村長,大傢伙這一顆顆懸着的心才放了下來。

    村長是個心善之人,可惜命不太好,早年喪夫喪女,如今把泠染帶回家,可能也有當做兒女的打算。

    大夥兒不僅感慨。

    唉,人嘛,到了這個歲數,兒女就成了最大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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