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會抽菸?”姜之舉了舉酒杯,盯着程淮夾着煙的那隻手問。

    程淮笑了一聲,將手中的煙舉到姜之嘴邊,“別跟我說你不會。”

    其實將煙遞過去的時候程淮心裏多少還是有點兒忐忑的,他不確定姜之到底會不會抽菸,畢竟他從來沒見過家裏有煙。

    “會。”姜之伸手將那支只剩了半截的煙接了過去,“我以爲你不抽,所以我一直忍着。”

    “靠,你忍個屁啊。”程淮低低地罵了一聲。

    姜之笑了笑,他突然覺得,自己跟程淮之間是真的親近了不少,之前的程淮好像一直都在想方設法地討好自己,而現在的程淮,感覺上似乎更自然也更隨和了一些。

    “姜之,你有什麼特別想做的事,或者特別想見的人嗎?”酒過三巡,程淮與姜之並肩窩在沙發裏,盯着眼前虛無的空氣呆呆地問。

    姜之想了片刻,回他:“有,我特別想讓姜家能一直往上走,千萬別倒在我手裏。”

    程淮笑着看向他,“你這個想法還真挺樸實無華的。”

    姜之也跟着他笑,“那你呢?你有什麼不樸實無華的想法嗎?說來聽聽。”

    程淮臉上的笑淡了下去,“有,我想再見見我媽,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問問她,問問她我到底應該怎麼做。”

    “姜之,你知道嗎?我媽是世界上最愛我的人,沒有之一,這間酒吧就是她最後留給我的,還有那幅畫。”

    又是那幅畫,姜之腦海中浮現出他第一次見到那幅畫時的感覺,說真的,他怎麼想都覺得那幅畫不應該放在臥室裏,但程淮似乎一副完全不介意的樣子,他也不好多說。

    “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應該把畫掛在臥室?”程淮轉過腦袋看向姜之,“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蘇文光因爲那幅畫起碼跟我吵了不下一百次,但那又怎麼樣,我樂意。”

    “嗯,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不會干涉你的生活。”姜之說。

    程淮的腦袋又轉回了剛剛的方向,整個人又呈現出之前那種放空的狀態。

    “其實那幅畫根本算不上是唐卡,那就是我媽她自己畫的,沒什麼宗教信仰之類的,也沒找人開過光,她走之前的那幾年特別執迷於畫那些東西,後來大部分都被蘇文光燒了,就只留下這一幅。”

    姜之動了動嘴脣,他想說點兒什麼安慰一下程淮,但又不知道該怎麼說,最後只淡淡地問了一句,“她是怎麼走的?”

    “生病。”程淮說,“很嚴重的病,肺癌,蘇文光說她是因爲畫畫畫的,但我知道,他心裏就是盼着我媽早點兒死。”

    一滴淚從程淮眼眶裏摔出來,摔進了他手中的酒杯裏,姜之手足無措地看着程淮,就在他準備伸手摸摸程淮肩膀的時候,程淮擡手抹掉了那滴淚。

    “姜之,你說……蘇卓是不是真的比我強?”

    程淮的聲音聽上去微微帶着一絲哽咽,姜之看向他,輕輕地搖了搖頭,“蘇卓是蘇卓,你是你,爲什麼要拿來比較?”

    “可所有人都在拿我們倆做比較,所有人都只知道我是蘇家大少爺,手握一手資源卻永遠一事無成的蘇家大少爺。”程淮說。

    “不對,他們說得不對。”姜之搖了搖頭,“你就是你,不應該被拿來跟誰比較,大家只看到了蘇卓優秀的一面,那不堪的一面呢?誰都有不堪的一面,蘇卓有,我也有,就連美國隊長都有。”

    程淮笑了起來,轉過腦袋看向姜之,臉頰紅撲撲的,聲音裏透着無限鬆弛。

    “你還知道美國隊長呢?我以爲像你這種業界翹楚商業精英都是沒有私生活的。”

    “有,但是不多。”姜之看着他說。

    “哈哈。”程淮笑出了聲,“以後你想看什麼我可以陪你看,反正我也沒什麼正事可幹,好不容易有了那麼點兒錢吧,結果喝頓酒的工夫我就給忘了,現在想起來,我自己都想笑。”

    姜之回想起劉治鳴的事,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你這個喝醉酒忘事的毛病還真挺有意思的,什麼事都能忘。”

    “你還有臉說我,好像你自己沒忘一樣,那天要不是我趕去四季大廈救你,你現在指不定已經被哪個小妖精給纏上了。”程淮勾着嘴角,挑釁一般地看着姜之說。

    “是。”姜之認命道,“多虧你了。”

    “那你想好怎麼謝我了嗎?”程淮問。

    “謝你?我以爲我已經謝過了。”姜之說。

    程淮哼笑一聲,“你說那幾塊地啊?你不是說那是補償嗎?作爲你睡了我……的牀的補償。”

    姜之臉上表情一僵,腦子裏不由自主地再次浮現出了那個吻,“所以我應該謝你什麼?謝你不惜犧牲自己,把我從意圖對我圖謀不軌的人手裏救出來?”

    犧牲自己,程淮呼吸一滯,眼神不自覺地往姜之嘴脣上瞥去。

    對於那個吻,他已經有些記不清了,他只記得姜之的嘴脣很薄,很軟,碰到它的那一刻,就像是碰到了一顆冰涼又有彈力的精緻果凍一般。

    “程淮,你喝多了嗎?明天你是不是就會忘記今天發生的所有事?”姜之往程淮坐着的地方挪了挪,輕聲問。

    “也許吧,我不確定。”程淮低着腦袋輕飄飄地回了一句。

    姜之看着他,沒了反應,片刻後,他的手搭上了程淮的後腦勺上,一下一下地撫摸着程淮的頭髮。

    “忘了吧,好好睡一覺,明天醒來就忘記今天發生的所有事,也忘了現在的我。”姜之楠楠地說。

    “什麼?”程淮擡了擡頭,晃着腦袋問。

    “沒什麼。”姜之牽了牽嘴角,身子猛地往前傾去,在程淮嘴角落下了一個快而深刻的吻。

    程淮兩隻眼睛茫然地睜着,酒精使他的腦袋變得遲鈍起來,他不理解,姜之現在在對自己做什麼。

    “姜之。”程淮訥訥地喊了他一聲。

    “睡吧。”姜之把手輕輕地蓋在了程淮的眼睛上,“我知道你不想一個人,我在這兒陪着你。”

    “睡吧,睡一覺起來就什麼都想不起來了,睡一覺起來,我們就又變回了大家眼中,彼此利用的那種關係。”

    姜之的聲音聽上去有些落寞,程淮仰着頭,眼前一片黑暗。

    “要是有一天我沒有利用價值了,你會像我父親一樣,把我賣去別的地方嗎?”他問。

    “賣。”姜之輕聲重複了一句,原來在程淮心裏,他是被蘇家賣到自己這裏來的。

    “呵。”姜之臉上露出一個諷刺的笑,是賣啊,就是賣啊,程淮是,難道自己不是嗎?自己也是被姜家賣去蘇家的,只不過,他們給賣這個字眼找了個更加高級一點的說法,他們管賣,叫聯姻。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