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清早，她已下牀享用聽雪做的清粥小菜，甚至要求多來兩樣葷菜搭配。
“主兒，太醫說發物近期不可用，對傷口不好。”聽雪再次“苦口婆心”地勸導。
“哦……”慄夏很不情願地喝下最後一口粥，“聽雪，再來一碗。”
“主兒，您這兩天怎麼了？”聽雪嚇了一跳，“這已經是第三碗了。”
“就是覺得餓。”慄夏也不知道這副身體什麼來路，回想自己160釐米、118斤的身材一夜之間變成高挑修長、仙氣飄飄的大美女，簡直睡覺也能笑醒。
可事無兩全，這身子時而沉重得像灌了鉛，時而又輕巧得能上天，再加上癒合能力超強的體質，又讓人隱隱感覺哪裏不對。
“聽說，駱主兒病了，”聽雪怕她撐着，只給盛了半碗，又刻意岔開話題。
“厲害嗎？”慄夏問，她早料到有這麼一天，聽說那日“出手相助”之後，柳如煙更加變本加厲。
“今兒早上已經起不來牀了。”聽雪不無憂心地回答。
慄夏推測駱玲兒因爲受寒得了感冒，若在現代，幾包沖劑外加好好休息的事兒，古代卻是足以致命的病，身子再弱點，很有可能抗不過去。
“得空咱們去看看。”慄夏道，
“主兒，您若有這份兒心，不如幫忙請個太醫……”聽雪小聲咕嘟。
“怎麼說？”慄夏問，
“您想，姚夫……姚氏歿了，有誰能與她抗衡？之前還有姚氏在夫人面前說句話，夫人這兩天身子不適，現在更沒人告訴了，聽說那位發話，連藥也不讓煎……”聽雪話裏含着怒意，手上盤盞磕碰得清脆作響。
慄夏自然知道“她”是誰，終於放下碗，“今兒侯爺在嗎？”
“主兒，李嬤嬤來了。”外頭有人回話。
主僕倆對視一眼，聽雪到門前相迎，笑眉笑眼，“李嬤嬤，什麼風把您吹來啦？”
李嬤嬤是侯府的老人，持重謹慎，深得姜氏信任，她露出慈祥的笑容，點一下聽雪額頭，“瞅這丫頭，多機靈。”
轉頭見慄夏正要起身，連忙快步來到跟前，“黎夫人可好些了，夫人心裏惦記着您，特意叫奴婢來看看。”
“沒事兒了。”慄夏站起來，“你看。”
“哎喲喲，腰腹疼痛可大可小，黎夫人小心。”李嬤嬤連聲道。
“嗯？好……”慄夏愣了愣，很快接受了她的說法。
“嬤嬤，吾身子已無大礙，謝謝夫人關愛。”慄夏道，
“那就好，那就好！”李嬤嬤笑道，“萬壽家宴您是否可以出席？”
“這纔是她的主要目的吧？”慄夏暗道，姚映雪冒着巨大風險竊走手書，等的就是這次出府機會，她料定趙澤不敢大肆搜捕，只要捱過這兩天，可惜……
“黎夫人？”李嬤嬤打斷她的思緒，
“不是有柳夫人嗎？”聽雪嘴快得很。
李嬤嬤靜靜瞅她一眼，抿了抿脣，“丫頭你是沒有見過，萬壽宴上皇親國戚、簪纓勳貴、豪門世家都在，夫人得替侯爺關照着，可最近夫人舊疾復發，力不從心，柳夫人一個人可怎麼成。”
“可我們主兒剛……”
“嬤嬤，您就回稟夫人，吾可以出席。”慄夏打斷聽雪的婉拒。
“好，好！”李嬤嬤顯然鬆了口氣，“黎夫人果然識大體，夫人知道一定十分高興。”
聽雪送李嬤嬤出門，回來憂心忡忡地說：“主兒，這才兩天，您的傷要不要緊，不如回了吧？”
慄夏搖頭，“夫人開口，吾如何推脫，再說，柳如煙現在一人獨大，若再讓她出盡風頭，以後還有你我容身之地嗎？”
提到柳如煙，聽雪驟然蹙起眉頭，沒有姚氏與之相互制衡，以她跋扈的個性，駱主兒肯定不會是最後的受害者，自家主兒已經得罪過她，她的手段相較駱主兒一定有過之無不及。
“真是難爲您了。”聽雪垂眸，
“無妨，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慄夏道，“你去歇着吧。”
在這個世界，獨處的時間特別漫長，銅鏡中，肩頭刀痕宛如紅色溪流沁入肌膚，鑽心痛楚卻已消失無蹤。
慄夏從沒想過會有如此際遇，受這樣的傷，一切都發生得太快，根本來不及消化，她彷彿變了個人，用盡心思手段只爲一個目的——活着。
細微的腳步陡然敲擊鼓膜，慄夏回頭，發現趙澤不知何時站在門前，靜靜地看着她。
“恭迎侯爺！”慄夏連忙行禮，卻被快步走來的男人一把托住手肘，“免了。”說話間，目光落在她的肩膀上。
慄夏下意識拉了拉衣襟，布料下的那片皮膚密密麻麻地浮起一層雞皮疙瘩。
趙澤俯身坐在桌前，指尖輕擊桌面。
少頃，聽雪託着茶盤上樓，呼吸急促，“侯爺，請用茶。”
趙澤招呼慄夏坐他身邊，“秀峯茶，嚐嚐。”
“謝侯爺，”猜不到這位“不速之客”的意圖，慄夏心裏沒底，“侯爺今兒不用辦差麼？”
“也就你，敢這麼問。”趙澤挑眉，“別人高興都來不及。”
“您如何知道奴婢心裏不高興呢？”慄夏微微一笑，向前湊了湊。
趙澤眸底帶着寵溺，又給她斟上一盅，“蕙兒說要帶你去萬壽宴。”
“嗯。”慄夏點頭，
“身子怎麼樣了？”趙澤對她兩天就能陪他喝茶的舉動毫不意外。
“無妨。”慄夏道，“侯爺有何吩咐？”
看來，趙澤此行另有目的。
“這丫頭，越來越靈醒了。”趙澤笑意溫和，目光中卻閃爍着危險的光。
慄夏偏過頭，正欲逃離他洞察的視線，被帶着涼意的手捏住下巴。
趙澤強迫慄夏與自己對視，視線在她臉上逡巡，不放過任何一絲細節。
慄夏幾乎被這種壓力折磨到窒息，在崩潰的前一刻，趙澤忽然開口：“不急，到時候再告訴你。”
雖然萬壽節是十冬臘月，整個皇城穎都沉浸在普天同慶的熱烈氣氛中，異國使節、藩王將軍、達官顯貴紛紛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加上即將臨近的除夕和春節，穎都的氛圍簡直能把城郊望旋嶺上常年累積的冰雪融化。
受到近日喜慶氛圍的渲染，華蔭侯府也洗去往日陰霾，有了些許絢麗的色彩。
侯府主人的宮室的廊檐墜着紅綢，掛上了各式各樣的彩燈，僕從們也十分應景地簪紅花，穿暖色衣衫，因病剛歿去的姚映雪被忘得一乾二淨，連纏繞病榻的駱玲兒也鮮少有人提及。
萬壽節當日，臥病的姜蕙身體狀況奇蹟般地大爲好轉，一大清早便召集府中衆管事、僕從安排過節事宜。
慄夏趕到的時候，姜蕙正坐在堂前叮囑壽禮運送的細節，雖然這回不是易碎的大件硬物，巧奪天工的繡品更加需要仔細搬運和呵護。
“黎主兒，這邊請。”
李嬤嬤一眼在人羣中看到慄夏，招呼她趕緊過去。
這一嗓子引得院子裏百八十人齊齊將目光落在慄夏身上，衆人非常自覺地爲她讓開一條通道。
慄夏整個職業生涯基本都是服務人員加人肉背景板，突然受到這樣的“禮遇”有些不大自在，但還是直起腰版，目不旁視地來到堂前。
“給夫人請安。”慄夏上前行禮。
“你來啦，”姜氏微笑，拉她坐在身邊，拍了拍手背，“身子可好些？”
“好多了。”慄夏道，“夫人今面色紅潤，想必大好了。”
“嗯。”姜氏答得很乾脆，“今兒事情多，你幫吾照看着，關係侯府的聲譽，別出什麼岔子，讓別人看了笑話去。”
“奴婢知道了。”慄夏點頭。
“柳夫人到了。”一道聲音從人羣后側傳來，不大不小，剛好傳進堂前姜蕙和慄夏的耳朵。兩人不約而同地望向那裏，柳氏人還沒來，已經有人提前報信，還不是報給主子的。
聽到這個消息，現場安靜不少，氣氛也出現微妙變化，讓慄夏感覺這是領導來訪纔會有的狀態。
“柳夫人到。”守門人的聲音格外清亮。
柳如煙風姿綽約地走進人們早早讓開一條“寬闊”的大道，氣勢簡直像檢閱一般。
“向姐姐請罪，吾來遲了。”柳如煙尚未來到堂前已經大喇喇對姜氏出聲。
姜氏如雕塑般溫婉的表情裏並沒有出現太多變化，也用同樣的聲調招呼她來到身邊，將方纔囑咐慄夏的大意又重複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