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側設有暖閣,慄夏探身一望,書案臥榻一覽無餘。
她快步來到案前,目光一一掃過,文房四寶俱全。
“吱呀——”
門軸發響,伴着輕微的呼吸。
來人腳步雖輕卻步步落在她的神經之上。
慄夏驀地擡頭,視線與對方撞個正着。
“王爺?!”
居然是趙沛。
他的語氣舒緩,黑眸看着她問:“你帶的人手呢?”
慄夏忽地笑了,“您的呢?”
兩人居然想到一處去了。
“有何發現?”趙沛問,案上的鐘表提示他們時間已經不多了。
慄夏搖頭,“看來晉王是個隨性的人。”
趙沛薄脣輕抿,環顧四周,彷彿在找尋什麼。
“這麼說……”慄夏頓了頓,猶豫着要不要問,卻迎上他的目光。
“晉王因何顧慮?”她還是說了出來,太子登基名正言順。
趙沛沉吟片刻,道:“十皇叔心思縝密,或許並非因爲太子。”
“那是……”慄夏蹙眉,這是縝密?分明是任性好嗎?!
牆邊百寶格上的一物陡然攫住她的注意。
慄夏飛快上前,將東西拿在手裏,羊脂白玉的鼻菸壺,上頭寥寥數筆,勾勒出兩枝白梅,雕工精巧,形神兼備。
玉質觸手生溫,光潔細膩,像是時常把玩。
慄夏正仔細觀摩,忽覺兩道冷光從背後射來,果然趙沛已經站在那裏。
點滴碎片也在這一剎那聚合起來,她想起晉王出場,不僅與原男主有對手戲,還與先皇趙放的有着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感糾葛。
由於手握兵權又在軍中地位崇高,自然被皇帝忌憚,院作者延續了宮廷劇的狗血劇情,用情感線作爲牽制,而晉王鍾情的對象,正是趙沛的生母——寧貴妃,而白梅也是寧貴妃生前心愛之物。
“王爺……”慄夏道,被他眸光一掃,下意識改口,“言初。”
趙沛本就清冷的語調更添寒意,“你猜得沒錯。”
他點到即止,貌似頗爲忌諱,一句也不願多講。
慄夏小心翼翼地問:“那麼翊坤宮?”
“
去過。”趙沛沉聲道,“沒在。”
他的語調讓慄夏懷疑見到晉王的一刻,會當場將人胖揍一頓。
慄夏二指託着下巴,瞅着鼻菸壺冥思,湊上去嗅了嗅,清幽冷豔的香味沁人心脾,聞過一次便難
以忘記。
慄夏閉了閉眼睛,睜開的時候,眼前出現趙沛無限放大的俊臉,相距不足寸餘,鼻息相同。
趙沛猛地直起身子,目光卻從未移開。
二人眼睛一亮,不約而同地說道:“梅林!”
靖遠王宮的建制相似,翊坤宮門前便是御花園,御花園裏種植大片梅林,其中一大部分是白梅,不知是不是暗合當時皇帝的喜好,對寧貴妃寵愛萬千。
十一月初的穎都雖然涼意陣陣,遠沒到白梅盛開的時節,在慄夏眼中,所有的樹都長得差不多,根本分不清哪兒是哪兒。
趙沛貌似來過不少回的樣子,顯然輕車熟路,目標明確、大步流星地朝着某個方向直直走去。
隨着愈發臨近,兩人高高懸起的一顆心漸漸落進肚子。
枝椏掩映的背影后,一位身着絳紅色禮服的老者立在白梅林中,擡頭仰視45度角,望着半空中虛無的某處。
“十皇叔!”趙沛冷聲叫道。
晉王彷彿沒有聽到,半晌纔回答:“典儀開始了?”
慄夏半擋着趙沛,生怕他忍不住揮拳相向,節外生枝,提步上前道:“登基大典即將開始,請王爺移駕昭陽殿。”
晉王轉過頭,目光在慄夏和趙沛臉上交錯移動,最後落在趙沛握拳的手掌之上,驀地點了點頭,雲淡風輕道:“走吧。”
“謝王爺!”慄夏連忙閃身讓路,小步快跑緊跟在後面。
御花園門前已經聚集起數隊人馬,慄夏一眼便看到身着禮服的趙澤。
“恭請十皇叔!”見到晉王,他躬身行禮,背後呼啦啦跪倒一片。
晉王面無表情越過他們,徑直往昭陽殿方向走去。
接到趙澤示意,內監、宮女蜂擁而至,將長街圍得嚴嚴實實,生怕剛找到的晉王再給“飛”了。
“側王妃!”
慄夏聽着有人叫她,一回頭,方纔指定的“領隊”步履匆匆地跟了上來,“奴婢們剛到,晉王便找到了,謝天謝地!”
放眼一瞅,不遠處靖遠王的“隊伍”也匯在御花園的門前。
身後腳步響起,趙沛悄無聲息地跟了上來。
“王爺,可有定論?”慄夏瞟着他問。
“也對,”慄夏自言自語,“那麼一本子芳名,是得好好權衡。”
趙沛眸中似有笑意閃過,語調仍舊清冷,“若非你提醒,孤已忘之腦後,彷彿仍在書案之上。”
慄夏:……你這個壞人。
“五哥好心思,人果然被您找到了!”趙澤快步來到趙沛面前,拱手道。
趙沛黑眸看了看慄夏,“這回的功勞應給側王妃。”
趙澤牽住慄夏的手,笑問:“你如何跟五哥想到一起去的?”
“十皇叔甚愛賞梅,王府裏種植大片梅林,宮裏散心,多半會到此處。”趙沛道,垂眸看着慄夏,“想必你也聽說過。”
“王爺說得沒錯。”慄夏趕緊就坡下驢。
趙澤怒道:“之前派人來園子找了半晌誰也沒看見人,這幫奴才長倆眼珠子頂個屁用!”
慄夏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
趙沛脣角微微揚起,道:“時辰到了,走吧。”
其實三人心裏都明鏡兒一般,並非奴才找不到,而是晉王那隻“老狐狸”不肯現身罷了。
雖然出了點狀況,晉王現身後,大典進程非常順利。
只是叩拜次數太多,慄夏從清早跪到傍晚,整個人暈頭轉向。
作爲皇親國戚、皇帝的左膀右臂,趙沛和趙澤均在最前領銜帶隊,慄夏則跟在女眷們的隊伍之中,她很清楚,今日晚宴歌舞一定會延續到後半夜。
夜幕降臨,深藍色的蒼穹上,幾顆如鑽星子閃閃爍爍。
伴隨玄天鑼鼓、舞樂聲聲,陣陣睏意洶涌襲來,慄夏坐在案前,點頭如小雞啄米。
“主兒,主兒!”
恍惚間,慄夏聽到有人叫她,貌似是聽雪的聲音。
她一個激靈,睜開眼睛,有個身材瘦削的小內監立在面前,忽地擡起頭來。
“聽雪,真是你啊?”慄夏奇道,“爲何這種打扮?”
聽雪眼圈紅紅的,沙啞嗓音帶着哭腔:“主兒,王妃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
慄夏感覺耳畔轟隆一聲,不祥預感決堤般涌上心頭,本以爲可以熬過今日,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她一把按住聽雪肩膀:“如何不好的?”
聽雪呆呆地說:“好多血,王妃生產、出了好多血……”
慄夏不等她說完,顧不得是新皇擺宴,疾步往隊後跑去,剛到殿門,攔住聽雪道:“快去告訴王爺。”
“什麼?!”聽雪轉頭回去。
夜色中,慄夏飛奔而出,雖然身着繁複的禮服,功法還是用到極致,不消一炷香工夫,便回到翊坤宮的殿頂。
她跳進院中,正準備衝進東配殿,卻被從裏頭出來的李嬤嬤擋在門口。
“黎主兒,您爲何回來了?”李嬤嬤驚詫道,
“王妃怎麼樣?”慄夏着急發問。
李嬤嬤眼角似有淚痕,搖頭道:“娘娘已經暈過兩次,眼看着又見了紅……”
“太醫怎麼說?”
“太醫還在裏頭想辦法……”李嬤嬤聲音嘶啞,神情難掩疲憊。
“意思是已經沒辦法了?”慄夏擡手掀起門簾,“我去看看。”
“不行啊,黎主兒!”李嬤嬤拉住她的手臂,苦口勸道:“您剛從宴上下來,還穿成這般,會衝撞的。”
慄夏低頭,才發現自己穿着禮服,“那,我得見見太醫。”
“黎主兒,這節骨眼兒上,太醫個個忙得很吶!”李嬤嬤勸阻道。
慄夏正手足無措,一擡眼,扮成小太監的聽雪匆匆忙忙跑了回來。
慄夏望着她身後,問:“王爺呢?”
聽雪支支吾吾地說:“沒、沒回來……”
“爲何?!”慄夏又急又怒,轉身便走,卻被聽雪拉住,“主兒,您上哪兒去?”
“去找王爺啊!”慄夏甩脫她的手,
“不要去。”聽雪道,“王爺讓奴婢告訴您說……”
“說呀!”
“登基大典非同小可,讓您趕緊回去……”
慄夏一股怒氣衝到頭頂,轉身便往外走,無論如何,她要把趙澤帶到姜蕙身邊。
剛走到殿門前,一股濃烈的藥味迎面撲來,惹得慄夏被嗆咳兩聲。
“外人不得擅入。”守門內監擡臂攔阻,都被對方藥味薰得齜牙咧嘴。
這人身穿黑衣,頭戴黑色斗笠,帽沿處圍着一圈黑紗,將整張臉遮得嚴嚴實實。
“你是何人?”慄夏警覺發問。
對方立在原地,舉起手中亮閃閃的一塊東西。兩個內監一看到,立刻恭敬退後,讓出道路。
慄夏認出,上面雕刻華蔭王府特有的紋飾,的確是趙澤貼身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