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想到,前面舞臺敞闊華麗,後臺卻被分割成無數個小隔間,道路迂迴曲折、九曲十八彎,再加上各種過往僕從,想找出個人,談何容易。
所幸原主目力極佳,身上又帶着功夫,每每跟丟的時候,總能抓住對方最後的身影。
下一個急彎之處,慄夏陡然陷入黑暗。
前臺奏樂乍起,正式節目已經開始。
一豆燈火出現在門前,映出女子窈窕身段。
“真的是你?”自己沒有看錯,慄夏內裏五味雜陳,雖然還是對她傷害姜蕙耿耿於懷,但看她仍活在世上,又暗自鬆了口氣。
“側王妃,哦不,現在的我叫慕黎夏便是。”駱玲兒身上的衣着並不是服務人員的制服,眉間貼
着殷紅花鈿,妝容濃厚嫵媚。
“玲兒,你爲何會在此處?”慄夏問道,而且還做了館妓,後面這句她終是沒說出口。
駱玲兒勾起紅脣,“我在此處,還不是拜您所賜?”
“王爺對你做了什麼?”以趙澤的個性,絕不會輕易放過她,能從他手上逃出生天,不能不說是個奇蹟。
“哼!”慄夏的話像是勾起她內心深處最爲絕望的回憶,駱玲兒的表情漸漸變得猙獰,冷哼一聲後陷入深深的沉默。
“無論如何,此處並非女子棲身之所。”慄夏道,“如果……”
“慕黎夏,收起你假惺惺的面孔!”駱玲兒驟然提高嗓門,粗魯地打斷慄夏的話,“之前還以爲你是真心幫我,現在才發覺,整個王府心機最深、手段最毒的人就是你,不然爲何只有你獨活?”
這段時間變故太多,駱玲兒眉宇間流露出刻骨仇恨,內心深處已經認定她是罪魁禍首。
慄夏知道自己多說無益,緩步走上前道:“如果想要離開,可以找我。”
“找你?”駱玲兒擡頭,猙獰化爲滿面笑意,“你貴爲側王妃,住在御駕寶船之上,我上得去嗎?”
“原來你都知道。”慄夏蹙眉道,
“對了,”駱玲兒忽然湊近,一雙眼珠子上下打量慄夏一番,笑道,“我想知道,到底是在華蔭王還是靖遠王牀/上能找您啊?”
“好自爲之。”慄夏壓制着內心的怒火,轉身欲走,卻被她攔在身前,“我說錯了嗎,穿成這個樣子欲投靖遠王所好,做膩側王妃便想做王妃了?”
“你!”慄夏懶得解釋,她有功法,撥拉開她簡直易如反掌,駱玲兒轉眼間踉蹌到三步開外。
慄夏轉眼已行至門前。
“夏兒,你在嗎?”外面傳來趙沛清朗的嗓音。
“我……”慄夏尚未出聲,旁側駱玲兒大笑,聲調尖細,“情郎這麼快就找來?叫的還真親熱,
既然如此,我便幫你一把!”
直覺危險臨近,趙沛身影已出現在門口。
“不要!”慄夏出言阻止。
一道白色香霧撲面而來,如有生命般躥進鼻孔,又沿着鼻腔爬入大腦,慄夏頓覺一陣眩暈,眼前模糊不清。
“夏兒!”趙沛聲音耳畔迴響,彷彿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慄夏艱難舉起手臂,指向前方的黑暗,“她、她……”
趙沛擡頭看去,空洞的四圍,半個人影也沒有。
慄夏睜開眼睛,發覺置身於一張繡牀之上,牀邊掛着紅紗粉帳,屋內裝潢、擺設奢華卻豔俗。
她扶着額頭坐起,趙沛立在牀頭問:“醒了?”
慄夏鼻腔裏充斥着嗆人的香氣,苦着臉點了點頭。
趙沛坐於牀畔,“喝水。”
“人找到了嗎?”慄夏忽然想起駱玲兒。
趙沛搖頭,“她手段非同一般,不會再輕易現身。”
“是我大意了。”慄夏頹然,她早該想到能從趙澤手上脫身,肯定不是隨隨便便的角色,都怪自己過分輕敵。
正想着,肩頭倏然一緊,慄夏偏頭一看,趙沛的手掌箍住自己肩膀,他力道不小,且逐漸加大,
直到她露出痛苦的表情。
趙
沛俯下身子,超級俊臉緩緩放大在她的面前,清冽的嗓音帶着危險的警告,“沒有下次。”
慄夏開始被他的寒意震懾,心頭卻有暖流涌動,迎着他認真的樣子,“噗嗤”一下笑出了聲,“言初,你冷着臉的時候很嚇人呢。”
趙沛黑眸一沉,卻並不買她的賬,沉聲道:“記住孤的話。”
慄夏彎起圓圓的眼睛,梨渦淺笑,“若下次又發生了呢?”
趙沛頓了頓,猿臂一展,將人禁錮在懷中,來到她耳畔,“便讓你離不開孤的身邊……”
“對了,佩倫人呢?”慄夏這纔想起來到此處的“主要任務”,不由更加自責。
“咕咚咚。”
隔壁傳來細微的響動,夾雜着男女肆意笑聲。
趙沛偏頭示意。
慄夏壓低聲調,“那個房間?”
趙沛撩袍坐在旁邊的方凳上,“佩大人已點中花魁,今夜春宵一刻值千金。”如此香豔的詞彙於他口中而出,彷彿是篇說明文。
慄夏:“……哦。”現在的情況,衝進去或者隔壁偷聽好像都比較尷尬。
兩人沉默須臾,安靜的房間裏,隔壁的聲音更加明顯。
“那我們……”慄夏心浮氣躁,本能想捂住耳朵。
趙沛正襟危坐二十分鐘,姿勢絲毫未動,“等一等吧。”
慄夏認同他的看法,佩倫畢竟是朝廷命官,身負監理寶船的重要職責,南巡期間的確不能出什麼差池,而且他們是想找佩倫問話,並非要對他不利,所以該忍還是得忍。
沒想到這人如此好色,怪不得趙沛到煙花之地抓他,果然一抓一個準兒。
慄夏被那聲音擾得心煩意亂,連同自己的身體也躁動起來,額頭浮起細密的汗珠。
“不對勁。”趙沛忽然道。
慄夏捂住發燙的雙頰,“我也感覺……”
趙沛猛然起身道:“過去看看。”說話間已邁開長腿衝出房門。
意識到隔壁嘈雜驟然消失,顯然出了狀況。
慄夏翻身下牀,飛身衝到隔壁,但見趙沛蹲在房中,正低頭看着地上某物,轉過擋住視線的拔步牀,慄夏被眼前景象嚇了一跳。
佩倫搭着條毯子,直挺挺躺在地上,面容青紫、嘴脣慘白,瞪着兩隻暴突的眼珠,表情極端猙獰,想必毯下的他全身赤/裸,趙沛頗覺有礙觀瞻,纔給蓋上的。
“斷氣了。”他擡頭道,擡頭望着臥牀的方向。
慄夏轉身一望,有個十分貌美的年輕的女子躲在被子裏,滿面驚恐、瑟瑟發抖,像是被嚇傻了一般。
慄夏來到牀畔,替她披上衣物,溫聲問道:“告訴我,到底發生何事?”
女子僵硬地扭過頭,看到她的樣子,兩行淚水刷地從眼眶滾落下來,嗚嗚咽咽地說道:“不關奴的事,不關奴的事。”
“我知道,”慄夏扶着她的肩膀,“把你所見所聞說出來便是。”別說她手無縛雞之力,今夜於
她來說是“名利雙收”的重要日子,又怎會挑這個時候動手?
女子抽泣的樣子楚楚可憐,說起話來也上氣不接下氣,“奴點中花魁,被佩大人重金買下首夜,我們喝了酒便一起回了房,佩大人興致很高,又與奴對飲一陣子,上/牀歡好,正待情濃之時,卻聽有人叫門……”
聽她說到此處,慄夏與趙沛對視一眼,這個叫門的人非常可疑。
“接着呢?”慄夏追問,“佩大人去應門了嗎?”她不太相信會有男人這個時候還管誰來敲門。
“大人本來不理,可那人說了句話,他便起身了。”女子道,
“說的什麼?”慄夏本能感覺這是條重要線索。
“奴當時在……沒聽清……”女子雙頰泛紅,遮遮掩掩。
慄夏正欲再問,趙沛從旁插言,“說後面。”
慄夏道:“話很重要。”
趙沛黑眸一閃,清冷道:“我知道,接着說。”
“大人回來,興致十分高漲,可忽然像喘不過氣來似的,捂住胸口喊救命。”回憶起當時的情
形,女子仍舊膽戰心驚,“後來便倒在地上……”
所有的嫌疑集中在神祕的敲門人身上,可中間缺失了重要的部分,鏈條在這裏斷裂開來。
“大人回來有什麼異常,你再想想?”慄夏耐心引導。
女子經受太多驚嚇,一再回憶當時恐怖的情節,早已處在崩潰邊緣,彷彿隨時會暈倒般,捂住雙耳拼命搖頭,“不記得,不記得了!”
“我們是佩大人的隨從,保護不利又查不出原因要遭重責,姑娘權當幫個忙,”慄夏眼神一望趙沛,半開玩笑道,“今晚你的損失,公子全包帶賠,若他被責罰圈禁,你今晚的花魁可真白中了。”
女子一聽,想起白花花的銀子正在指縫間流走,對慄夏的話深以爲然,立刻站在統一戰線上,極力回想,忽然間眼前一亮,“對了,大人回來的時候,身上隱約帶着一股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