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芥擡手抵住嘴脣,打了個掀天的哈欠,勉強清醒了幾分。

    冷空氣揣着小刺刀鑽進鼻腔,扎得他很不舒服,他揉了揉鼻子,聲音低啞還帶着鼻音,“你剛纔說什麼?”

    從寢室到這兒,不知道他已經打了幾個哈欠了。

    許知睿看着他一點精氣神都沒有的樣子也跟着困,狠狠一把拍在他的後背上,“晚上做賊去了?”

    荊芥疼得眉頭一皺,腦袋卻跟不上,反應了兩秒,慢吞吞地開口,“老萬和數學組其他老師出了幾套題,讓我給試試難度,我放忘了。”

    前段時間忙比賽,那幾套題早就被他拋諸腦後,回來沒多久趕上了開學,昨天睡覺前纔想起來。

    “用不着這麼急吧。”許知睿咋舌,“至於熬到三四點?”

    急,十萬火急。

    隔壁班課代表也有一套,總不能等人家都交上去了,自己還是空白吧,多丟份兒。

    荊芥撇撇嘴,面上滿不在乎地說:“我有什麼好急的,沒多難,順手做完了而已。”

    說完又接上一個哈欠。

    路上冷風好不容易吹散了睏意,到了食堂,暖氣一烘,又開始犯困。

    而十幾歲的少年總有聊不完的話題,早起也打消不了熱情,唧唧嗡嗡的聲音連同眼前來往的人影一起,被蒸籠的熱氣扭變了形。

    荊芥甩了甩腦袋,喫完一籠小籠包,一根烤腸,一碗香菇雞湯麪和兩塊綠豆糕後,接過許知睿遞來的豆漿猛吸了一口,差點燙到嗓子眼。

    胃裏暖和後,人倒是舒坦了些,他端着剩下的豆漿,拎着書包甩到肩上,邁開長腿往外走。

    天才矇矇亮,早起的歌都單曲循環好幾遍了,特別洗腦。

    廣播站的老師杜笙放假前還迷搖滾,這會兒就換成了藍調,等去學生會的時候千萬不能被逮到了,不然又是一場慘無人道的單方面音樂交流會。

    荊芥心裏盤算着,嘴裏卻不在調上地跟着哼了幾句。

    路過公告欄,烏泱泱擠了不少人,站遠了隔着反光的玻璃櫥窗還有些看不清。

    “早啊。”荊芥搭了下旁邊看着眼熟的大兄弟的肩膀,想了半天愣是沒記起是誰,不過不妨礙聊天,“這麼熱鬧,學校要拆遷啊。”

    大兄弟笑出了聲,“哪能啊,是聯考成績出來了。”

    高二上學期期末安排了場大型聯考,幾乎把市裏叫得上號的高中都拉來了,可直到開學成績才公佈出來,史無前例的慢。

    不過這並不能成爲圍觀的理由,因爲貼出來的只有校內前面一小部分人的成績排名,一般來說變化不會很大。

    人走了一撥,荊芥好奇地上前幾步,瞄了眼公告欄,找到高二的那張。

    許知睿拽了一把他的書包帶子,“你他媽都住在第一行了,湊什麼熱鬧,早自習要遲到了。”

    前半句話荊芥愛聽,笑得帥氣爽朗,“促進同學愛,共鑄同窗情,幫你們看看不行啊。”

    他瀟灑地轉過頭,定睛幾秒,不解地嘶了一聲。

    好奇怪,再看一眼。

    又是嘶的一聲,他忍不住了,“這是咱們學校的嗎,是不是和別的學校搞混了啊?”

    “搞什麼混,你還沒睡醒?”許知睿望向公告欄,反應了過來,“是這樣,隔壁高中不是和咱們學校合併了嗎,來新人了嘛。”

    荊芥眼神裏帶着驚恐,像被糟蹋的黃花大閨女,“我怎麼沒聽過這回事兒?!”

    “你考完就去比賽了,當時老萬在班裏隨口提了句。”許知睿認真看了幾眼,第一行換人了,沒見過,應該是隔壁高中的,真新鮮,“汝鳴,第一次見到這個姓,挺少見啊。”

    荊芥頭痛。

    這姓是少見,所以他現在都不用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了人,甚至還能清楚記起與之對應的那一張臉。

    “可以啊,你第二,就差幾分。”許知睿還在狀況之外,話說得誠懇。

    爲了打壓一下快要進入複習階段而放鬆警惕的學生,這次考試難度不小,第二名開始,後面幾乎都是斷崖式的分差。

    許知睿看到自己的名次沒往下掉,挺滿意地點了點頭,“看也看了,走吧,真要遲到了。”

    從宿舍樓到教學樓的距離不算近,先上一大截樓梯,再穿過一片白樺林,草坪是不讓踩的,還得繞路。

    加上這個點,路上全是往教室趕的學生,熙熙攘攘,不留神還會撞到人。

    荊芥和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了吧唧地落在許知睿後一步,端着一副心事重重、苦大仇深的模樣,連耳邊的音樂也變得聒噪起來。

    吸管懸在空掉的被子中央,吸空氣時呲溜的聲響就沒停過,他也沒有丟掉的打算,一直咬着,卻不經意在余光中瞥見一個側臉。

    溫潤白皙的臉上鼻樑挺翹,眼尾微微上揚,在他印象中,那雙眼帶着楚楚的光,流而不動。

    明明是一雙笑眼,長在那人臉上,平白多處幾分冰冷。

    真是滿腦子烏七八糟。

    荊芥捏癟了手裏的豆漿杯,暗罵了一句。

    還不待他收回目光就發現了什麼,下意識地衝了出去,抓住側臉主人的小臂,往後一扯,自己則借力躥到了對方前面,轉身用後背擋住了飛濺而來的水柱。

    澆灌草坪的水管被踩爆開,寒冷刺骨的水從頭到腳澆下,順着脖子滑進衣領裏,不講道理地凍得他一哆嗦,凝滯的呼吸都結了冰,渾身寒氣讓本就昏沉的腦袋裏攪成了漿糊。

    荊芥用手把頭髮向上一捋,不知道情緒從何而起,又氣又惱地直視身前的人,聲音啞得可怕,彷彿壓着怒氣,“走路怎麼不看着點。”

    而只一眼,他便愣住了,之前的熟悉感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像,那雙眼睛最不像。

    被救下的男生不知道是被意外還是被荊芥嚇怔住了,小臂上的力道不小,對方的眼圈泛着紅,深色的瞳孔目光灼灼,水珠從烏黑的髮梢滴落。

    回過神來後,面對這個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人,他臉上一熱,竟然有點被帥到,“我、我靠……對、對不起。”

    如果地上有個洞,荊芥只想趕緊鑽進去,這叫什麼事兒。

    他連忙放開手,語氣緩和了些,“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男生頭搖得和撥浪鼓一樣,忙在包裏東翻西找,翻出一包紙巾遞過去,“會長你纔是沒事吧,謝了啊。”

    荊芥訕訕地笑了笑,還被認出來了。

    接過紙巾,抽出一張胡亂搓了搓頭髮,他退開一步,“不打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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