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睿後知後覺地跟着跑了出來。

    出來的時候,荊芥把門都敲好幾遍了,卻沒人來開門。

    “你沒有備用門卡嗎?”荊芥使勁拽了拽門把手,動靜引來了圍觀的人,而他的視線始終集中在門上。

    “我哪來的備用門卡啊,那本來就是要給汝鳴的,暫時放我這裏而已。”其實許知睿沒注意發生了什麼,腦子有些鈍,“那我去找宿管拿門卡吧。”

    在他剛轉身的時候,荊芥風似的從他身邊掠過,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

    他們寢室樓層比較高,估計對方上下一趟需要點時間,許知睿來回踱了幾步,小跑回寢室拿着手機給汝鳴打了個電話。

    嘟嘟聲拖着長長地尾巴鑽進耳朵裏,在這種緊張的時候很是磨人。

    意料之中的沒打通,他第二個電話還沒撥出去,樓梯間便傳來荊芥的聲音——

    “哎呀大爺你快些啊,人命關天的時候,你不能先把卡給我嗎?”

    宿管大爺一口氣陪他跑了幾層樓,漸漸落後,“臭小子,卡是能隨便給別人的嗎?!”

    “什麼時候了我能拿你開涮?”荊芥的聲音越來越近,被火燎了一樣着急,“喏,就在這一層,你先給我吧,我跑不了!”

    死乞白賴拿到了門卡,荊芥仗着腿長,兩三步爬完了剩下的臺階,直奔寢室門前刷開了房門。

    門板被用力推開,哐的一聲砸在裏面的牆上。

    寢室裏,汝鳴跌坐在地上,身邊是倒下的凳子和摔碎的玻璃杯,他彎腰縮成一團,一隻手摁着肚子,另一隻手彷彿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壓在玻璃碎片上,勉強支撐着身體。

    猩紅的血珠順着手掌蜿蜒滴落,在米白色的地磚上格外刺目。

    荊芥怔了片刻,被身後的驚歎聲猛地拉扯回來,迅速衝到汝鳴身邊,扶住他的肩膀,把他壓在玻璃碎片上的手拿開。

    若不是此時那隻手流着血,冰涼的觸感簡直不像是能從人身上感受到的溫度。

    周圍一片嘈雜,汝鳴聽不清,渾身冒着冷汗,眼前也花白一片,根本不知道是誰跑了進來,本能地向身邊的熱源靠了靠。

    這個依賴又信任的動作讓荊芥心跳漏了一拍,而他顧不上瞎琢磨,伸手攬住汝鳴的背,另一隻手繞過腿彎,準備帶對方去醫務室。

    他抱着人起身,背還沒挺起,腿還沒站直,腳下一抖,重新跪倒在地上,幸好沒把懷裏的汝鳴摔出去。

    完全忘記了這是個十七八的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生,他顫巍巍地問:“你多重……”

    汝鳴快疼暈過去了,自然不會回他,倒是身後傳來“噗嗤”一聲笑。

    荊芥氣急敗壞地轉過頭去,朝站在門口的許知睿嚷道:“你笑屁啊!還不來幫忙!”

    一番折騰,荊芥把汝鳴背在了背上,往上顛了顛抓穩,也不管自己只穿着件單薄的長袖,拔腿就往樓下跑。

    在荊芥跑出門前,許知睿眼疾手快撈起扔在牀上的外套,蓋在了汝鳴背上。

    但他並沒有忙着追上去,而是關好這間寢室的門,再回了趟自己寢室,拿上荊芥的手機、門卡和外套。

    夜晚的溫度一降再降,倒春寒的威力不容小覷,即使這樣,冷風沒能吹涼一路奔跑的燥熱。

    荊芥喉嚨幹痛,喘着粗氣,扶着桌子等醫生給汝鳴看病,第一次深刻反思自己實在是不應該懈怠體能鍛鍊。

    “小小年紀胃病就這麼嚴重。”老校醫皺着眉,臉上的褶子更多了,氣呼呼地在病歷上寫了幾筆,“現在年輕不把身體當回事,等老了後悔都來不及。”

    他嘮叨着站起來,讓荊芥把人帶到病房去等着。

    很快,老校醫去而復返,走到牀邊掛上輸液瓶,給汝鳴把針紮上,繼續唸叨,“脫水了,只怕自己喫的藥全吐出來了,這孩子真是。”

    “你也是!這麼遲才送過來!”老校醫把荊芥拎過來摁在椅子上,職業病地給他看了看,“你倒是紅光滿面的,好好在這看着,我等會兒過來給他處理外傷。”

    不知道這滿面的紅光是不是跑出來的,荊芥沒力氣辯解,四仰八叉地靠在椅背上調整呼吸。

    汝鳴臉色蒼白,蜷縮在病牀上,樣子極其脆弱,偶爾有微不可聞的嗚咽聲溜出來,像是從樹上鳥窩裏掉下來摔得奄奄一息的雛鳥。

    這幅模樣慘兮兮的,荊芥更加覺得自己混蛋。

    他站起來,搬着凳子坐近了些,幫汝鳴把鞋子脫下來,拉上被子蓋好,又把流血的那隻手小心翼翼地捧出來,試探着慢慢掰開對方攥緊的手指。

    被血粘着的玻璃碴刺在傷口上,因汝鳴用力握拳,傷口嚴重了些,瑩潤的指甲裏透進血跡,十分駭人。

    荊芥皺起眉,莫名有點生氣,而在對方鬆開手指扯到傷口哆嗦一下後,他那點怒氣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醫生怎麼還不來?這手還傷着呢!

    他憤憤地回頭想望一眼房間外面,結果發現許知睿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門口,手裏拿着他的外套。

    “你——”荊芥剛想說話,只往外蹦了一個字,就倏地閉上了嘴。

    他把汝鳴的手輕輕放在牀上,用被子搭住手腕之上的地方,小心地避開傷口。

    不緊不慢地做完一切後,他躡手躡腳地起身,走到門口接過許知睿拿來的自己的手機去前臺付賬。

    剛纔在病房裏謹慎的動作被打回原形,他邁着恨不得劈成一字馬的大步子挨間找到老校醫,狗皮膏似的直到把人煩進汝鳴的病房處理傷口。

    輸液漸漸起效,折騰了太久,汝鳴疲憊地睡了過去,在處理手上的傷時都沒醒過來,只在上藥被刺痛了一下後,癟着嘴皺了皺眉。

    荊芥把汝鳴包着紗布的手塞進被子裏,跟着老校醫一起出了病房,將門虛掩上。

    記下一大串醫囑,領了之後內服的藥,他終於閒了下來,和許知睿一起走到連排座椅上坐下。

    這會兒便曉得冷了,荊芥搓了搓手臂,從許知睿那裏拿回自己的外套,稱讚道:“孩子他媽果然貼心,和班裏除了我之外的那羣臭男生都不一樣。”

    一句話得罪大半的人,還不忘把自己摘乾淨,許知睿真是服了他了,調侃着說:“確實,你比我更貼心,一路背過來,又給脫鞋又給蓋被的。”

    “順手而已。”

    荊芥不覺得有什麼不對,雖然記不清細節了,但以前汝鳴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後的時候,他是真把自己帶入到老大的角色裏了,現在算是習慣殘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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