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板帶着呼呼的風聲朝躺在地上的男人逼近,抱着他的妻子驚恐地躲開。

    在圍觀的人以爲要出事的時候,昏倒的男人驚叫一聲,轉身伏低,手腳並用地逃開了。

    而像是計劃好的,木板停在了離男人原來的位置有些許距離的地方,就算不躲開也不會砸到身上。

    這時,男人反應過來,自己被騙了。

    荊芥單手倚在木板上,沒個正行,唿哨了聲,“醫學奇蹟。”

    局勢反轉,周圍人更興奮了,以爲有場好戲看。

    荊芥閒庭信步地走到男人面前,繼續說:“不服氣咱們去找書店老闆要門店外的監控,再不服氣就去公安局或醫院檢查,看看您是傷着哪了還能一蹦八丈高。”

    “那不成!”男人語速不自覺地加快,眼神閃躲,“我剛纔、剛纔是身體不舒服暈了一小會兒。”

    終於找好了合適的藉口,男人變得理直氣壯起來,“對!我剛醒的!都是誤會,誤會。”

    “這樣啊。”荊芥笑眯眯地給對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本想得寸進尺地逗趣幾句,突然心臟一緊,好似有什麼要破土而出,然後佔領意識一般。

    他用掌骨壓在眉心用力揉了揉,乾澀的喉嚨再說不出一句話。

    汝鳴察覺了荊芥的異樣,顧不上因緊張僵直的手腳,起步踉蹌了下,走到對方身側想要詢問幾句。

    在他欲言又止的時候,荊芥朝他搖了搖頭,借他手的支撐站穩,再開口時喉嚨彷彿被火燒過,強忍着不適把鬧劇收場“那可以走了?”

    被拆穿後女人面如菜色,連忙跑上前猛地拽了把男人,拉着他的手臂逃出人羣,消失在街邊。

    天色更暗,事情也到此結束,一部分人自覺地散了,還有一部分拿着手機拍照錄像。

    他們的神態動作隱藏在朦朧的夜色裏,荊芥瞥了眼,並不受光線弱的阻礙,看得無比清晰,更讓他莫名煩躁。

    從剛纔開始,他能感覺到自己所有的情緒都被放大了數倍,在心裏瘋狂叫囂滋生,那些對着他們的鏡頭像獵-槍的槍口,又像環伺的競爭者,覬覦着他的獵物。

    他用舌頭抵住虎牙,眼神愈暗,下意識地側身將汝鳴擋在身後。

    “別拍了,散了散了。”跟過來的李叔看完了全程,費了好些功夫才認出汝鳴來,此時正幫兩人疏散圍觀的人。

    他走近後發現荊芥狀態很不對,散着一股狠勁,看着對方從小長大,這番模樣十分陌生,他按住對方的肩膀,“小少爺?是傷到哪裏了嗎?”

    熟悉的音調讓荊芥如夢初醒,壓抑沉悶的感覺逐漸消失不見,如被光驅逐躲進角落的陰暗面,連同那些奇怪的想法一起。

    “沒事,就是太餓了,要餓暈了。”荊芥扯着嘴角故作輕鬆的開了個玩笑,手卻捏得更緊。

    他再次揉了揉眉心,緩過來後,準備拿着木牌重新放回書店門口,腳還沒邁開,就被制止了動作。

    驀然回首,發現汝鳴臉色慘白,驚魂未定地抓緊了他的衣角,手勁大得他以爲對方要在自己外套上摳兩個洞出來。

    思考了幾秒,荊芥得出答案——汝鳴應該是誤會自己要直接離開。

    但他偏不明說,還假裝不懂。

    剛剛與未知的異常狀況一番爭鬥,他的聲音帶了點疲憊,聽上去滿是無奈,“你還有什麼事嗎?”

    意料之內的,汝鳴皺起了眉,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引發了極度的不滿,他一言不發,也不看人,那隻空閒的手的拇指死死摳住食指關節,皆因用力而發白。

    沉默了一會兒,他動作僵硬地鬆開了抓住對方衣角的手,決心扔掉了救命稻草一般,“沒事,謝謝。”

    荊芥凝視着對方臉上熟悉的表情,非常不愛聽謝謝這兩個字。

    他蹲下撿起地上散落的書遞給李叔拿着,再握住汝鳴滯空的手腕,“這個時候你應該說你害怕,想跟我一起走。”

    聞言,汝鳴忽然收了收手臂,防備逃避得很明顯,卻沒能掙脫,只能不解地擡起頭,愣愣地看着他。

    這樣拉扯着站在街上太引人注目,荊芥朝李叔擠眉弄眼着,想把人支開。

    李叔第一次見經常被訓的人去教訓別人,覺得稀奇,但仍配合地拿着書先去了停車的地方。

    而就算書被拿走了,汝鳴依然神遊着。

    “說啊,重複一遍。”荊芥一手拎着木板,一手拉着他,一同往書店方向走,嘴裏閒不下來地催促着。

    直到荊芥把木牌在店門口放好,又進店給老闆道了個歉,得到諒解後,借書店後門抄近路去往停車的地方,他才聽到汝鳴開口。

    “能不能……”未說出口的話已經提前抽乾了汝鳴全部力氣,聲音顫着,沒有繼續說下去,轉而找到別的方法應對——接着對方的話給了答覆,“嗯,麻煩你了。”

    行,會耍心眼了。

    荊芥覺得這次自己算是贏了大半,至少對方沒反駁。

    書店後門連着一條巷道,光線比主幹道要弱得多,沒什麼人走,中心街道的熱鬧被排排高樓大廈削弱了不少。

    路燈偶爾閃爍幾下,恰好壓在心跳的節拍上,只有他們自己知道,有沒有偷偷漏掉一拍。

    荊芥一直握着汝鳴的手腕,他沒鬆開,對方沒拽走,一如小時候。

    步伐亂掉的時候,他會不小心碰到對方袖子下的皮膚,涼意貼上指尖,又被指尖的溫度感染糾纏。

    走出巷口,他一點點鬆開了手,不突然,不刻意,給足了雙方反應的時間,極其自然,自然到牽着走了一路也沒什麼不對,與現在分開一樣。

    坐到車後座,荊芥想也沒想地說:“成雲路月韻小築,先送他回去。”

    月韻小築在幹休所旁邊,雖是鄰着,出入口卻在兩個方向,荊芥記得汝明一家住在小築裏,荊菁被他霸佔的空房子也在裏面。

    他知道裴成江一直沒搬家,即使汝鳴去過幾年外地,現在回來了,應該是住回去了。

    誰知汝鳴說:“不是,去胭脂路11號水榭觀邸。”

    荊芥錯愕地看了他一眼,沒問什麼。

    李叔還在前面,他知道汝鳴不想多說話,便玩起手機打發時間。

    當代年輕人上網衝浪的速度是真的快,前不久書店門口發生的事,現在就有人趕着上來喫瓜。

    班羣裏範林越發了一個視頻,是書店外圍觀的人傳網上的,羣裏瞬間熱鬧起來,正適合當茶餘飯後的談資。

    荊芥沒理會他們的千呼萬喚,按着手機把音量調到最小,側身靠着車窗點開了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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