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抱住的時候,荊芥是懵的。

    他的本意是弟情深的勾下肩搭下背,沒想到汝鳴這麼熱情,這是得多喜歡自己啊。

    擡起的手因受傷的肩膀微微酸脹,疼倒是沒什麼,只是他不太確定自己該做何動作,好像放下不是,攬上也不是。

    他選擇順毛似的拍了拍對方的後背心,玩笑着說:“打球學我,那第一名算我的。”

    汝鳴沒說話沒有鬆手,而因貼得太近,荊芥能清楚地感受到對方點了點頭。

    正猜想着會抱多久,明天帖子裏又會多多少小作文時,荊芥突然眼前一黑,像是被四頭野豬拱翻,差點躺地上去。

    明顯其他隊員也誤會了,算了,抱就抱吧,但汝鳴抱他至少知道避開傷處,範林越他們四個牲口恨不得再把左肩給他撞散架。

    他還沒說什麼,這四個倒是作上了——

    “嗚嗚嗚隊長你幹嘛啊,多大了還要我抱,一會兒我該哭了。”

    “太不容易了啊,今天我贏下比賽,首先得感謝我的父母。”

    “隊長,不怪我,汝鳴太帥了,我可能要變心了。”

    “太爽了,等我七老八十有故事和孫子吹牛逼了。”

    荊芥快窒息了,“操,你們先松——”

    一句話沒說完,他明白了四頭野豬隻是先鋒官,剩餘二十好幾個纔是主要戰力。

    二班衆人彷彿戰後見到了親人,把六個球員團團圍住,壓得實實的,比贏球的人更興奮,幾十隻手又拉又拽,嘰嘰喳喳和盤絲洞的妖精一模一樣。

    你們是想搞死我……

    荊芥第一次真切地體會到了生命的脆弱。

    他和汝鳴以相擁的姿勢被緊簇在人羣中,四肢動都難得動一下。

    四周的聲音愈吵,襯得汝鳴愈發安靜。

    他看不到汝鳴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人越聚越多時,對方逐漸收緊的手臂。

    隱隱能察覺汝鳴的不安,卻不明白從何而起。

    想到或許是因爲圍着的人太多太鬧,他不顧肩膀的疼痛,擡手把人儘量擋嚴實,也導致對方和自己貼得更緊。

    然後是喜聞樂見的道歉環節,本以爲留下的全是二班的,結果九班也沒走幾個,果然,喫瓜不問出處。

    吳濤兩個人面如菜色,排開站好了,鞠躬加道歉,復讀機一樣沒有感情地重複了三遍。

    反觀二班,沒有技巧全是感情,一個個雙手抱胸,聲勢浩大地半包圍着兩人。

    一說鞠躬鞠得不標準,另一嫌道歉道得不誠懇,一幫人怎麼看怎麼更像反派。

    記完分回來的裁判看了要罵人,誤會他們在搞什麼校園欺凌,強制性把一羣意猶未盡的人遣散了。

    臨走時,吳濤留給他們班三十口人一個囂張的中指。

    吉祥物雙手合十,虔誠又慈祥,“記住這個中指,不出意外的話,這是咱們最後一次見到他了,音容永在。”

    二班樂呵呵地原地解散後,三三兩兩地往寢室走,回去放東西或換衣服,約定一會兒敲了放學鈴在校門口集合。

    許知睿帶走觀衆席上的垃圾袋,望向不知道在找什麼的荊芥,叮囑道:“走啊,回去換衣服,別一會兒着涼了。”

    “你先回去吧,我等個人。”荊芥朝對方擺擺手,徑直往場內走。

    早在吳濤道歉的時候,他就沒看見汝鳴了。

    當時想去找,卻被範林越幾個壓在原地站好,非讓他親自看完好戲。

    他擔心汝鳴一個人被落下,好在剛進籃球場,便看見汝鳴坐在原二班的觀衆席上,不好的是溫度還在。

    兩人捱得很近在聊些什麼,汝鳴低頭專注地划着手機屏幕,嘴脣翕張回答着對方的問題。

    溫度蹺着二郎腿,手臂搭在汝鳴肩膀上,半倚着他,大方地看着他的手機,時不時會貼得更近一些,兩顆腦袋都快要碰一起了。

    似是有所察覺,溫度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瞥向荊芥,眼神裏狡黠與挑釁甚至不屑於隱藏。

    他晃了晃搭着汝鳴肩膀的手,示意對方擡頭看,緊接着湊近耳語了一句。

    汝鳴與荊芥對上視線,一瞬就移開了,反而爲了聽清溫度說的話,往對方那邊傾了傾身子。

    隔着大半個籃球場,偶有學生穿行而過,荊芥的視線如若不受阻礙,停留在汝鳴和溫度身上,眼神晦暗不明,雙手握拳垂於身側,狠狠地掐着掌心。

    如果李叔在場,便會發現,荊芥的神情和之前在書店門口如出一轍。

    不過這次再沒人來叫醒他,耳邊只有擾人的風聲。

    肩上的傷像上了麻醉,疼痛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灼熱感不斷攀升,四肢百骸都要燃燒起來。

    ——“去讓他認清自己的立場。”

    荊芥心中驟然一緊,他皺着眉擡手揉了揉發癢的耳朵,方纔好像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自己耳邊說話。

    聲音壓抑着怒氣與瘋狂,舉着尖利的爪子撕扯着他纖細的神經。

    坐在觀衆席的汝鳴舉起手機遞到溫度面前,對方伸出手指觸碰屏幕劃了下,他豁然開朗地眨着眼睛再次低下頭。

    溫度壓着手臂和汝鳴一起彎下腰,討論着手機上的內容。

    說罷一句後,他稍直起上身,臉頰若遠若近地挨着對方的頭髮。

    ——“他不是喜歡我嗎,那他就是我的。”

    不知來處的聲音一而再再而三地響起,荊芥愕然發現,那聲音和自己的□□分相似,語氣態度卻大相徑庭。

    一道虛影從他身上撕下,有意識的影子一般攀上他後背,死死掐住他的肩頸。

    不會疼,但陌生的情緒強硬地傳遞過來,讓他感覺這些纔是他真正所想。

    在汝鳴視線之外,溫度衝荊芥笑了笑,故意微側着臉,似是輕吻在汝鳴細軟的髮絲上。

    ——“不要讓他觸犯我的領地,亂碰我的東西。”

    虛影尖嘯一聲,猛地推了荊芥一把,囂張兇悍地把獠牙和利爪都展露出來。

    腦子裏一團亂,只有手腳做出了反應。

    荊芥行爲失控地快步上前,在觀衆席上溫度錯愕的目光中,抓住汝鳴的手臂,毫不費力地將人從臺階上提了起來。

    意外於對方的力氣之大,汝鳴一時半會兒沒了反應,來不及掩飾,手臂傳來的疼痛和內心的迷茫一股腦地表現在臉上。

    那模樣有七八分不解,剩下的悉數寫滿委屈。

    荊芥望向汝鳴,頓時腦海裏一片清明,手倏地卸了力氣,詭異的虛影煙霧般消散得無影無蹤,留他無措地怔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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