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歧路有歸途 >第13章 3——2
    那天是春節,漫天大雪。

    臨近零點,叢父叢母熬不住先去睡覺了,叢妤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春節晚會。零點鐘聲敲響,叢妤關上電視。

    倏然,一聲鈴聲打破寂靜。

    叢妤拿出手機,來電沒有備註,是陌生號碼。她還是接通了:“喂?”

    電話對面一直不說話,但她忽然有種直覺。

    兩人就這樣沉默了好久,電話那端的人終於有了動靜,不知道在幹什麼發出了衣服摩擦聲。叢妤以爲他要掛斷,急忙開口:“楊生……”

    那端的聲響倏然消失,像是愣在了原地。她開口的瞬間,眼淚便止不住流了下來。一隻手拿着手機,咬着另一隻手,害怕自己發出聲音。

    叢妤聽到自己的心跳,如同第一次見面那樣,和耳邊從手機裏傳來的呼吸聲重疊。

    她打破寧靜:“新年快樂。”

    電話那端的楊生像是認命般的鬆了口氣,他說:“新年快樂,小同桌。”

    叢妤閉上眼,思念如同淚水奔涌而至。

    下一秒,她聽到窗外和手機裏一同傳來的煙花聲。她走到窗邊,耳邊傳來聲音:“早點睡。”還沒來得及說話,電話就被掛斷。

    窗外的下着大雪,白色將夜襯得不那麼黑暗。

    叢妤穿上外套下了樓。

    頭頂五彩斑斕的煙花映在她的臉上,雪花飄在她的頭髮上。叢妤伸出手,雪花飄落又瞬間融化。如同頭頂的煙花,僅僅絢爛一秒。

    可她看着看着卻笑了,發自內心的笑,毫無負擔的笑。

    那天的風很刺骨,我知道你來了。

    我知道你想見我,所以我也來了。

    叢妤在聽到窗外和手機裏傳來的聲響一致時,便在猜出楊生在這附近。不管出於什麼原因,在新年的第一天,他打來電話,就是在那一刻想起了她。

    付警官打開門,看到鐵欄杆裏的男生垂着頭,滿身疲憊。聽到聲音纔有了動作,楊生想問叢妤走了嗎?想問聽到不想見她會難過嗎?

    張了張口,幾不可聞的問:“她……哭了嗎?”

    那瞬間,付警官腦海裏又浮現了叢妤一個人下樓梯時的場景,背影單薄卻剛勁,像是易碎的藝術品,突然知道收藏家在好好呵護。

    可易碎品終究會碎,收藏家玉石俱損,圍觀人唏噓不止。

    那一刻他好像忽然有些理解眼前的人爲什麼那麼做。

    藝術品的損壞,收藏家懊惱自己爲什麼沒有好好保護。

    更何況這個藝術品還是收藏家的唯一。

    “沒有。”他嘆了口氣:“沒有,她沒有哭。”

    楊生點點頭,手指抓着頭髮:“沒有就好。”他用氣聲重複着這句話,像是說給自己聽:“沒有就好。”

    付警官面無表情,“你後悔嗎?”

    後悔?

    楊生輕扯了下嘴角。如果說後悔,那他大概會後悔兩年前那一晚,爲什麼沒有攔住她,這樣她就不會被你們發現了,就不會牽扯進來。

    他沒有回答,擡眸反問:“付警官,你知道西府海棠的花語嗎?”

    “?”付警官皺起眉頭,不理解爲什麼這時候問起這個,但還是回答了:“單戀?”

    楊生依舊很平靜。身上的衣服髒兮兮,他想這是他一生中第二次狼狽吧。

    第一次是那年夏天的午後,他看到叢妤一個人上了頂樓。那一刻,他真的慌了起來。

    叢妤不喜歡他的靠近,他便遠離。可他還是看着她的狀態一天天下滑,無論他怎麼問,都不願告訴他。所以當看到她坐在頂樓時,他真的害怕抓不住她。

    喜歡,陪伴在死亡面前一文不值。

    楊生只想叢妤能活着,不管什麼要求,他都會答應。

    可她說‘放過她吧’。

    是他的喜歡給她造成困擾了嗎?就真的這麼討厭他嗎?

    楊生在那一瞬間想了許多,可在看到叢妤滿是淚水時,還是同意了。

    他第一次那麼卑微的求人,不就是遠離她麼,又不是不喜歡她了。

    於是,那天中午,他便轉學了。他願意轉回當初的私立高中,父母喜而樂見,當然會同意。

    他收拾好東西,也沒回家。只給宋文說了一聲,他要轉回去了。然後一個人沿着這座城市遊走,他坐在海邊,回想着曾經和叢妤並肩而坐的時候。

    楊生坐在那裏,從烈陽高照到日暮西山,還是想不明白爲什麼就那麼討厭他。懊惱的抓了下頭髮,抓起書包往學校跑。

    跑到學校時,已經放了學。他知道叢妤家在哪,想再見她一面。可誰知,剛拐過彎看到幾個人高馬大的人圍着那個他想見到的人。

    可他一個人怎麼可能是三個人的對手,只能奮力的把叢妤推走。看到叢妤那麼害怕的神情,他抱了一個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擁抱。

    背影不見時,楊生才鬆了下。人高馬大的三個人依舊站在背後,他氣喘吁吁。

    棍子落在腿上時,他是真的從五臟六腑感受到的疼,疼到自己青筋凸起,發不出聲。

    他連那幾個人是什麼時候走得都不知道,緩了很久,才慢慢挪動身子躲在牆後。隨後叢妤的聲音便出現。

    楊生無力的扯了扯嘴角。

    這次我救了你,你就不會那麼討厭我了吧?

    他給家裏打了電話,醒來時已經在醫院。父親說一定讓那幾人牢底坐穿,可他在母親雙目通紅,欲言又止中讀懂了。

    楊生看着天花板,一臉淡然,就好像腿殘廢的人不是他。

    第二天,宋文和連素一同來看他。連素很害怕,差點哭出來。楊生看不下去,把人給趕走了。

    在他最頹廢的那段日子裏,認識了曾惜。

    他坐在輪椅上仰頭,曾惜杵着柺杖低眸。

    後來兩人總是在這棵樹下見面,他也願意和曾惜說話。在曾惜出院前,指了指他的腿:“我問過醫生了,如果復健的話,還是有機會站起來的。”

    楊生很抗拒:“不用。”

    曾惜沒繼續勸,只是說:“就沒有想見的人嗎?”

    楊生怔了下,片刻恢復如初。只是從那天起,他願意復健了。

    那一年他休學,除了喫飯睡覺,就是復健。每天累得汗流浹背,疼得叫不出聲,但還是日復一日的堅持。

    連醫生都說,他意志力堅定,能在這麼短時間站起來,還能不用柺杖的走路。

    曾惜也問過他:“爲什麼忽然就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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