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卉喫飽了便停下筷子，一隻手捧着下巴眼睛上揚偷偷瞟着對面坐着的江輕舟微微發呆。
“老江，你和蘇冉最近是怎麼回事啊？”
郭錦樟一手抓着小龍蝦，一邊脫口說出那個名字。
“沒啊，就見了幾面。”
江輕舟聞言剝蝦的手馬上停頓住，答了簡短几個字後便匆忙拿起近旁的啤酒咕嚕咕嚕灌了兩口下肚。
“哦，我那天在糖果店碰到你們，感覺你們倆都挺異樣的。”
郭錦樟揣着明白裝糊塗，別過頭來眨巴着眼對着張卉暗暗使眼色。
賤兮兮的樣子好像在說：“看吧，歌說了要幫你，就會說到做到。”
張卉無奈的假裝沒看見，微瞟了江輕舟一眼，他正低垂着頭。
張卉有點心虛的移開目光看向桌面擺放的紙巾，依然面無表情的冷着臉。
“沒什麼，別多想了。”
江輕舟說完便一口將手中正在冒着白色泡沫的啤酒一飲而盡。
沒有絲毫大動作的輕輕起身，將後挪的涼椅向前倚靠摺疊桌子擺放得整整齊齊。
而後再一個人慢悠悠走在濱河路的石階前站着，背對着郭錦樟看着平靜的河水低頭不語。
江輕舟看着腳下的波濤陡然睜大了雙眼，擡起手臂用力揉了揉有些發麻的太陽穴。
眼前緩緩流動的河水像極了那年冬天與蘇冉分別時那陣輕輕飄飛的雪花。
輕柔而殘忍。
江輕舟懸在半空的手微微有些抖動，相似的場景令他想到了那個塵封多年的關於冬天的記憶。
那是江輕舟高中畢業之後第四次去找蘇冉。
心急如焚的少年提前蹲點搶票，坐了兩天兩夜的火車到了熟悉的體大。
專門抽了寒假的末幾天，實驗室難得空閒了一下。
此時的北方早已變得涼寒徹骨。全然不似南方的天氣，迅猛的風仿似要將人吹倒過去。
江輕舟穿着厚重的羽絨服，戴着一頂灰色毛線帽。圍着去年冬天蘇冉送給自己的卡其撞色圍巾。捧着雙手哈着氣站在校門口給自己取暖。
眼睛在一個個走出校園的男女身上停留數秒，仔細觀察着行人。
不一會兒，天空飄起了小雪。
細細密密的，給人耐心等候的內心平白增添了幾分愁緒。
“你在哪兒呢？”
“我在你的校門口等你”
江輕舟拿起手機給蘇冉發去一連串消息。
自從上次她生氣賭氣後，已經很久沒有發過消息了。
“等一會兒。”
“馬上到。”
不出所料，蘇冉不多時就回復了消息。
即便她現在還是生氣，但江輕舟知道她看到消息就會回覆。
說到底是一個直白熱情的女孩子啊。容不得半點掖掖藏藏的。
尤其是關於感情的事兒。
此時的雪越下越大，已經不再是之前綿綿乎乎的絲絮狀，而是大滴大滴的雪糰子直接往下砸。
江輕舟走得匆忙沒有帶傘，身上的衣服已經溼了一大半，深一塊淺一塊的。
站了沒一會兒，蘇冉舉着一把小黃傘從校門口出現。
還是熟悉的可可愛愛模樣。
蘇冉穿着一件駝色的毛呢大衣，中間圍着一條白色的毛絨圍脖，淺色的高領毛衣再將脖頸裹得嚴嚴實實。硬生生沒有給朔風留下一絲一毫的機會。
下身穿着厚厚的深色鉛筆褲，一雙馬丁靴踩在地面發出輕微的細碎響聲。
難得的是蘇冉今天沒有將烏髮高高紮起，而是隨意的披散在肩後。平添了幾分慵懶氣息。
頭戴一頂米色格子貝雷帽。鼻樑上駕着一副圓圓的黑框眼鏡。
仔細端詳才發現，她黑色的瞳仁在鏡片後一下一下地閃動着怒光。
“我不是叫你別過來嗎？”
蘇冉走近，一手舉着傘爲江輕舟遮着雪，一面表達着自己的不滿。
江輕舟接過近旁的小黃傘，看着少女勉強舉傘的樣子暗自覺得幾分好笑。
“這不是有誤會嗎？我過來看看你。”
江輕舟看着蘇冉還是一臉搵色，知道這次她好像真的挺生氣的。只得小心回答。
“我已經跟你說過無數次了。發消息不回覆，打視頻不接。你這樣真的會讓我很沒有安全感的。”
“我有時候做實驗太忙，就會來不及回覆消息的。”
江輕舟聽到蘇冉的數落，眉頭不自然的擰成一團，一字一頓說着自己的理由。
“我最近家裏面的事情你也知道，我真的很需要有一個人的理解與陪伴。”
江輕舟看着少女白皙的臉蛋已經因爲生氣而脹得通紅，眼淚已經在眼眶裏面左右打轉。
一個沒忍住想抱住眼前脆弱的少女，可理智還是讓他停住了前移的腳步。
“我知道你的難過，可是我······”
話到嘴邊，江輕舟已經說不下去了。
兩週前，一直陪着蘇冉長大的外婆去世了。
他知道這是蘇冉最親近的人。
從蘇冉的講述中他知曉對於蘇冉而言，外婆的重要程度是高於父母的。
少女得知這個噩耗在第一時間便給江輕舟打了電話，可少年沒接。
實驗做完後他回過電話才知道。
蘇冉父母爲了不影響孩子學業。連舉行葬禮都沒有通知蘇冉回家。
蘇冉在江輕舟的電話那頭哭得聲音嘶啞，或許她的父母遠遠低估了她對外婆的愛吧。
江輕舟只得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着她。
做到每次看到消息就回復；寄去一箱箱零食與玩偶；每晚睡前給少女講一講白天發生的趣事。
可是啊，這都是江輕舟的幻想。
現實卻是，江輕舟那段時間做實驗太忙很少回覆蘇冉的來信，睡前視頻少得可憐，郵寄禮物更是力不從心容易被玩掉。
少女關於戀愛的心思，或許就是在這樣一次次的失望中慢慢走遠的吧。
“我們分手吧。”
蘇冉看着江輕舟溫潤如春的臉，面帶遺憾的率先說出口那句話。
江輕舟暗自懊惱自己的無能爲力，卻也明白自己已經沒有什麼資格勸她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