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在他身後,看他修長的手指翻過書頁,不禁發呆,人間靈氣匱乏,能感應月河位置飛昇至大道的修士少之又少,溫旭顯然是不善此道的。
爲什麼他要這麼努力的鑽研呢?
“小姝。”溫旭又喚了聲,對她的發呆並沒有不滿。
“在。”徐姝匆忙應道。
“你可識字?”
“識得。”
溫旭看起來有些疲倦,將手中的書遞給她,閉上了眼睛:“念與我聽。”
“是。”她接過書,一字一句的念着。
不知爲何,越念心越慌。
“好了。”溫旭的聲音不疾不徐,“今日就到這裏。”
徐姝連忙放下書,福身告退。
晚間時許竹然來找她,隨手佈下結界,面容冷肅。
“我找到那個下僕了,是溫旭身旁的青竹。”
徐姝聞言蹙眉:“溫旭也很奇怪,他今天讓我幫他念一段書。”
許竹然今天沒分出神思跟着她,乍聽徐姝說她與那刺史府郎君的相處,心裏多了幾分不愉。
徐姝覺得那書有些奇怪,尋着記憶勉強背了幾句給許竹然聽。
見他面色陰沉,徐姝眉心輕蹙:“這本書有什麼問題?”
許竹然吐出兩個字:“邪術。”
“傷敵一千,自損一萬的邪術。”
徐姝有些憂心:“我下午唸了一段,會不會有事?”
“無妨。”許竹然沉聲道:“他只是想試探你。”
“尋常人看不見寫了邪術的字句。”
徐姝心一沉,她下午給溫旭唸了大半頁的內容。
“看來徐娘子的想法不可行。”許竹然靠在她的桌上,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比之前好了不少。
徐姝剛想反駁,兩人傳訊玉佩同時亮了,蘇若煙的影像立於玉佩上,她眉心緊蹙,像是遇到了什麼難題。
“慧空這兩日發燒,我想去探望他結果被無量攔住。說不好過了病氣給我,但我總覺得不會如此簡單。另外,他好像發現你們紙人替身的不對勁,速回。”
“發燒?”徐姝皺眉:“是因爲淋了那場雨嗎?”
腦海中不自覺出現慧空的模樣,忽然茅塞頓開,她想起自己爲什麼覺得無量熟悉了。
跟着後背的汗毛便豎起來,她打了個寒顫,爲自己的想法震驚。不自覺的起身走到許竹然面前,想尋求認同。
“我一直覺得無量非常眼熟,但想不起來像誰,剛剛聽蘇姐姐說起慧空忽然想起在幻境裏遞化妖丹給宋三娘子的小沙彌,無量就是他長大後的模樣!”她說到激動處抓住了他的袖子。
許竹然垂眸看了眼,徐姝推了推他:“你當時不是也在,快想想,我怕是我自己想岔了。”
他沉下心回憶兩者的樣貌,的確相似。
“不對不對。”徐姝忽然皺眉推翻自己的結論:“那個小沙彌大約是十歲,但是無量佛子也不大,看起來也就二十多歲。我們經歷的那個幻境確是一百多年前宋三娘子的幻境,時間線對不上。”
邏輯告訴她不可能,但是第六感告訴她就是她想的那個樣子。
“沒有修煉的人類確實活不了一兩百年,但是妖可以,魔更可以。”
許竹然的一番話如清泉灌進乾涸的土壤。
對啊,這是個修仙的世界,有什麼不可能發生的,這麼理的話邏輯也通順了。
她放開抓着的衣袖,擡頭問他:“所以你覺得他成了妖或者魔?”
“有這個可能。”許竹然看向她:“你想想我們遇見他時他在做什麼。”
他領着她們進了偏殿,拜了邪佛,然後遞了化妖丹給宋麗。
那麼小的年紀,他必定是受人指使,替人辦事。徐姝的思維發散想到更多,靈臺寺滅了之後,他去了哪裏?
根據現有的信息,能得知他去過金山寺後又帶着金山寺住持的絕筆投奔到佛桑寺門下。
他封印了當時作惡多端的夢妖,名聲大噪,趁機坐上了佛子的位置,並且找人在民間替自己造勢。
靜婆婆說他和夢妖勾結,他爲什麼要去勾結一個妖,總要有所圖。
徐姝忽然想到臨川城內的詭異石佛和鬼玄陣法,影妖好不容易從塵墟里逃出來,身上應是什麼都沒有的。所以那石像和陣法應該本就是那裏的正好被她發現了。
或者有人指引着她去那處。
一切好像被一條看不見的線串了起來,只是還有地方模糊着。
徐姝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不該再亂想下去。她略去別的想法,試探着說出關於無量與夢妖的假設:“你說無量願意幫夢妖,其中的一個可能性會不會是利用它來掩人耳目。他如果救下夢妖並把他封在後山裏,等修士探知有妖氣時便如此同那修士解釋,他自己就安全了。畢竟人間不比大道,沒有更加仔細的尋妖訣。”
徐姝失落的沉下肩,的確她的話都是推測,沒有什麼能證明的證據。
“你有一句話說對了,夢妖的確就在後山。我們走之前受蘇若煙啓發,我對整個後山用了尋妖訣,在禁制主人發覺前查探到一絲妖氣。”
“所以你的想法有可取之處。”
徐姝忽然偏頭直盯着他:“許竹然,你是在安慰我嗎?”
他沉默了。
“不愧是好朋友,咱們真是神仙友情。”徐姝拍了拍他的胳膊:“當然,什麼時候你能把得到的消息第一時間告訴我,我會更高興。”
聽了這話,他垂着眸沒有解釋,他本來是不想讓她摻和太多的,那個佛子危險,夢妖也不是善茬。
本來打算把她留在刺史府,等此間事了後再來接她,沒想到那刺史府的郎君修煉邪術。
徐姝現在也算有些瞭解許竹然,她抓着他的手:“你不會又打算把我扔了吧,許竹然。”
她聲音落下去,委委屈屈的。
“沒有。”似是覺得兩個字不夠安慰她,又鄭重的說:“本來是想讓你在刺史府裏多待一段時間,但沒有打算扔下你,想着等事情結束了再來接你的。”
徐姝靠近他,揚起一個笑:“你說本來,現在不這麼想了嗎?”
少女眸中映着燭火,她的目光太亮,許竹然有些匆忙的移開視線。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徐姝懸着的心落回去,她不怕佛桑寺的妖,自己雖然不能打但是苟命還是可以的。
真讓她孤零零的留在刺史府,她有些害怕,也會擔心。
“嗯。”許竹然輕輕應聲。
於是徐姝喜笑顏開,她忘了有結界隔音,踮起腳湊到他耳邊悄悄地說:“待會我們去青竹的房間裏,矇住他的眼睛問他,如果他不說你就讓青吟出鞘,威脅他一下。”
許竹然翹起脣角,學着她的樣子,低聲說:“那如果他還不願意說呢?要將他打一頓嗎?”
徐姝苦惱的皺了下眉,片刻後有些遲疑的慢吞吞道:“打人就算了吧。”
揍壞人她舉雙手贊成,青竹也沒做什麼壞事,還是講道理就好了。
許竹然忍不住笑出聲來,逗徐姝真的是件輕鬆愉快的事。
“你無不無聊。”徐姝對他翻了個白眼,許竹然總是這樣。
她嫌棄的嘖了聲:“許竹然,你這種行爲,在我們那邊被稱爲小學雞。”
“何意?”
“說你純真如孩童,誇你呢。”徐姝笑的眼睛彎彎,眼裏沒什麼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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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青竹的房門被一道身影推開,徐姝第一次做這種事,緊張的紙片手都被她捏的咔吧作響。
沒錯,幹這種不算好事的事,她徐某人必不能被別人看到,所以她又藏到了許竹然的衣襟裏。
門在身後無風自動,忽然合上。睡夢中的青竹被關門聲嚇醒,他看着門邊的身影驚恐的往後退:“你、你是何人?”
“我?”許竹然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慢條斯理的走近。
徐姝的小紙手戳了戳他:“速戰速決,莫裝逼,裝逼遭雷劈。”
這句話的大意他領悟了,眼皮跳了跳,低聲回她:“面都不敢露的人沒資格說話。”
徐姝不甘心的躺了回去,她覺得許竹然現在渾身上下寫滿了“你在教我做事”的不爽。
男配真小氣。
汗毛頂着後背,青竹手心的汗濡溼了抓着的被褥:“你是何人?”
只要能拖延時間,等到郎君來他就有救了。
然後許竹然不和他廢話,淡聲問:“你認識靜婆婆?”
“不認識。”青竹立馬反駁。
徐姝替他嘆口氣,孩子你好歹反應一下,這麼着急忙慌,想看不出來你在說謊都難。
“那你昨晚爲什麼燒紙給她。”
青竹大駭,他昨晚燒紙時確認過,明明四周沒有一個人。
“我是認識靜婆婆,自從五年前那事以後,誰不認識靜婆婆呢。”他擦了下鬢角的汗,掩飾的笑了下。
“最後一個問題,你幾年前與靜婆婆說現在的佛子無量在前佛子誦經驅邪時揭下了大師畫的符咒導致夢妖逃跑,是真是假?”
“郎君何必咄咄逼人。”溫涼的嗓音夾帶着兩聲咳嗽自門外響起,“小姝,何不帶着你的朋友出來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