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小魚兒竟真的消失了。江玉顏再也沒見過他,也不知道她那天醒來時的那艘船究竟是什麼地方。少年就像一陣滌盪的疾風,匆匆地經過了她,匆匆地飛向雲霄。

    她鬆了口氣,心裏又莫名其妙泛起絲絲縷縷的落寞之意。但她很快將難過歸於她在江小魚手下吃了大虧,不但讓他摸遍了身子,連武功祕籍都被他帶走了——那本祕籍一直放在小魚兒身上,他擄走她那夜又是兵荒馬亂一片,她自然也想不起來問他要。

    江別鶴則更有痛恨小魚兒的理由。那夜他安置好了他,就返回地下書房查看。他又偏偏謹慎得很,查看得細緻入微。等他折返回來,只能見到女兒一片衣影,和兩個呆若木雞的陌生男女。

    等他去到了江玉顏的房間,更是怒不可遏。他雖無妻妾,但也不是不通人事,那凌亂牀褥上的痕跡和氣味,分明是有人行過男女之事。而當晚睡在這裏的,當然只有小魚兒和江玉顏。

    江別鶴素知江玉顏狡黠狠毒,和他做父親的一模一樣,但他心裏畢竟還是覺得她是個未出閣的小姑娘,做夢都想不到自己的好女兒一路上勾搭着小魚兒做下好事。

    江玉顏自然也不會說。江別鶴詢問她時,她立刻擠出兩滴眼淚,掩着臉顫聲道:“爹爹,你莫要問了……我……我不願再想。”

    於是,這隻黑鍋就穩穩當當地扣在了小魚兒的頭上。

    那夜之後,花無缺和鐵心蘭也在江府住了下來。江別鶴不愧是翩翩僞君子,在女兒疑似失貞、不知去向的時候,還有心挽留二人小住。花無缺初入江湖,無處落腳,鐵心蘭更是如雨中飄萍,二人當下答應下來。

    江玉顏回到了家,才發現家裏又住進了人。見到那白衣飄飄的如月公子,她自是滿心歡喜;見到了兩靨生愁的鐵心蘭,她面上堆滿笑容,心裏卻不以爲然。

    她是個聰慧狡黠的少女,自然瞧得出鐵心蘭也不太喜歡她。但鐵心蘭不開口,她也樂得裝傻,日日笑面迎人,反而鬧得鐵心蘭時常有些不自在。江玉顏心裏明鏡一般,臉上笑得愈甜。此時先開口的人,才輸了先機。

    她是不會輸給這個笨女人的。

    而她也算定,以鐵心蘭的性格,必定耐不住多久。

    這一天,她果然找到了她。江玉顏正坐在走廊的石階上,拈着一條魚乾的尾巴逗黑貓。秋風蕭瑟,她一襲鵝黃的衣裳,就像一朵秋景裏搖曳的蒲公英花。

    以她的武功耳目,早已察覺身後有人。但她也分辨得出那腳步聲猶疑而慌亂,絕非武功高手所爲。

    那腳步聲躊躇了半晌,終於向她走了過來。

    江玉顏恍若未覺,故意舉高了手,小聲引逗道:“好孩子,站起來,給你喫小魚……”

    黑貓焦急地繞着她的腿團團轉,翡翠珠般的眼睛閃着光。它忽然銳叫一聲,竄上了江玉顏的膝頭;站在她身後的人,也嚇得驚呼出聲。

    江玉顏抱着黑貓回過頭。她就像剛發覺鐵心蘭在她身後似的,瞪大眼睛道:“鐵姑娘?”

    鐵心蘭漲紅臉道:“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嚇你們的。”她口中如此說,目光則落在了那隻小煤球似的黑貓上。

    一百個女孩子裏,有九十九個都喜歡小動物。鐵心蘭顯然也不是例外。

    江玉顏目光閃動,展顏一笑,道:“沒關係。你要坐下來嗎?”

    於是鐵心蘭就糊里糊塗地坐了下來,坐在了她心目中的“情敵”江玉顏旁邊。她存了一肚子話,欲言又止,江玉顏卻似無知無覺,只顧着低頭逗貓。黑貓扒住了她的肩膀,用粉嫩的小舌頭去舔她的臉。

    鐵心蘭語氣中滿是豔羨,道:“它真乖。”

    江玉顏笑道:“你要不要餵它?只要手裏拿着魚乾,它就會跟你走的。”

    鐵心蘭咬了咬嘴脣,接過了她遞來的魚乾。那黑貓卻像是認主得很,一點都不買賬,只縮在江玉顏懷裏耀武揚威地喵喵叫。

    鐵心蘭勉強一笑,道:“你瞧,它是隻有情有義的小貓呢。他不喜歡我,只喜歡你。”

    江玉顏敏銳地聽出了她語中的悲哀之意。她不動聲色地一笑,緩緩道:“你怎麼不問問他?貓和人有時都是一樣的,也許他心裏喜歡你、只是不願說。”

    鐵心蘭霍然一驚。她驚愕地瞪着江玉顏,喫喫道:“你……你知道我……”

    江玉顏撲哧一笑,柔聲道:“你真是個可愛的女孩子,難怪小魚兒都要爲你着迷了。”

    鐵心蘭愈發吃了一驚,道:“江姑娘,你……你是在說笑麼?”

    她口中雖驚訝,目中卻露出了猶猶豫豫的歡喜之色。江玉顏心中冷笑,目中則一片澄明,嫣然道:“鐵姑娘,若是我猜得不錯,你定是小魚兒的情人。”

    鐵心蘭雙頰更紅,垂下了頭,道:“我們只是朋友。”她偷偷瞟了江玉顏一眼,咬着嘴脣道:“而且,他和你,難道不是已經……”

    江玉顏眼珠一轉,笑道:“那是我一時情急下亂講的,你怎地相信了?他實在是個可厭的人,常常氣得我發瘋。”

    鐵心蘭也喫喫地笑了,道:“他這人有時可以把你氣死。”

    她忽似想起了什麼,面上柔和之色消失不見,又悄悄看了江玉顏一眼,忍不住道:“江姑娘,那你肩頭上……”

    這問題實在有些無禮。即便她們同是女子,原本也不該過問如此私密之事。

    江玉顏心中不快,但面上絲毫不顯,笑道:“啊,你要問這件事。那小子對我壞極了,又偏偏賴我說是我氣他,還像狗似的咬我一口。我氣不過,才那樣編了個謊,你千萬別見怪。”

    她口中氣定神閒地說着謊,心窩裏卻劇烈地跳了起來。她的記憶也不由自主地飄回了那個意亂情迷的夜晚,他欺在她身上,兇惱地咬上她潔白的肩膀……江玉顏臉上猛然發燙,隱祕的灼燒感在肌膚上細細密密地攀爬,就好像她仍然躺在他身下,融化在少年火焰般的懷抱裏。

    鐵心蘭卻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她自顧自鬆了口氣,抿嘴笑道:“我就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他雖然壞,但……但有時還是很好的。”

    江玉顏順水推舟,道:“他對你總是很好的,是麼?”

    鐵心蘭呆呆地出了會兒神,眼波漸漸變得溫柔,嘴角也露出一絲甜蜜的微笑,垂下頭輕輕道:“他有時對我雖然不好,但有時……有時對我也不錯的。”

    江玉顏眨了眨眼睛,微笑道:“我和他雖然一路同行,但都是拜‘情鎖’所賜,我……我也並不瞭解他。你若願意,就和我講講你們的遭遇,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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