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蓮緋仙君的病情是真的嗎?”高甜不禁懷疑。
對此殷常壽點頭道:“看情況,應該是真的。”曾經叱吒風雲的人物,如今竟需要向個過路的小輩求助。想來也是令人唏噓。他轉而又說:“晴木仙君向來以療愈之術聞名,若是連她都束手無策,蓮緋仙君的病情恐怕凶多吉少。”
高甜一時心思雜亂,低下頭不再說話。
“小甜糕,你真的一點也沒懷疑過她們的身份嗎?”殷常壽真心發問道——幽暗得詭異的山林深處、年齡差異大到不可思議的姐妹,還有那一屋子生機勃勃還會發光的植物。正常人怎麼也該感覺到不對勁了。
可高甜哭喪着臉搖搖頭。
殷常壽深吸一口氣,用扇子骨輕輕敲了敲她的頭頂:“你啊,還是要多加小心。”看來他今後還是把人看緊點爲好。
不知多久後高甜滿臉呆滯地回了自己的房間,頭腦空空地再次換了寢衣躺下。
睜着眼呆愣地躺平,現在她更睡不着了。
關於晴木和蓮緋的真實身份,高甜也不知道該有什麼想法。不過萍水相逢施以援手,既然她們沒有傷害她和殷常壽,就不必深究。希望她留下的符咒多少能幫上寫忙就好。
話說離家之後,她怎麼總能碰上大人物?高甜捂臉。
夷城之外的世界居然比她想象中離譜這麼多!現在就算她大半夜的遭到暗殺,是不是都不該覺得奇怪!
越想心越亂,也就越來越睡不着。可念着殷常壽說明天還要早起趕路,她不想再因爲自己拖慢行程,硬是逼着自己閉上眼睛。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只覺得越來越浮躁,不但沒有睏意反而愈發精神。
最後她乾脆決定不睡了,起身來到書桌前開始給師尊寫傳訊符。她將這些天的見聞、經歷,事無鉅細毫無保留全都書寫下來。另外還寫了自己的困惑和心情。最後請師尊替自己和高家人問好,告訴他們自己一切順利。
燒掉符紙後高甜對着蠟燭呆呆看了一會,心裏除了迷茫又多了些許傷感:無他,師尊依舊沒有回覆。那些傳訊符宛如石沉大海,也不知道他收到沒有。高甜檢查過許多次,確認符咒沒有寫錯。
所以只有可能是師尊收到了卻主動不願答覆,或者是他去了傳訊符到不了的地方。不管是哪一種可能,高甜都感到揪心。
師尊啊,你到底在哪裏?又在做些什麼呢?
她吹熄了蠟燭,卻沒有第一時間回到牀上,而是撐着下巴坐在桌前。
夜已深,現在的季節,外面就連鳥鳴蟬響都沒有。今夜更是無風無雨,整個世界萬籟俱寂。擋不住的皎潔月光穿透窗戶紙灑在房間裏那張小牀上,連牀單上的褶皺都看得清清楚楚。
高甜就這麼扭過頭,看着窗戶也凝視月色。
現在氛圍可以稱得上寧靜而美好。如此良夜,她可以發呆一整晚,就這麼看着窗外樹影搖曳……
等等!高甜突然整個人一僵——這扇窗戶從一開始就能看到樹影嗎?可她明明記得外面是片空地啊!而且今夜有沒有風,這樹枝怎麼搖擺得這麼劇烈?
捉妖人的本能讓她警覺起來,起身三兩下從包裹裏抽出幾張帶有攻擊性的符紙,並握了桃木劍在手裏。
她剛剛結束這系列動作,就聽到窗戶紙傳來微小的破裂聲,一根手指粗細的藤蔓從破口裏探進了屋子。它順着牆壁蔓延到了小牀上,如同一隻手般在牀上“摸索”着。就這麼過了片刻,它什麼也沒摸到,便不再動彈。
藤蔓是在找她。高甜得出結論。但好在它沒有“視力”。
高甜沒有輕舉妄動,只將包裹重新系在腰上,握緊保姆間壓着腳步向後退。這是什麼?妖物嗎?或是別的?它要幹什麼?
她剛退了兩步,就看到那藤蔓又動了。
它一陣抽搐,竟從頂端冒出來一朵細小的粉紅色花苞!那花苞抖了抖,顫巍巍綻放開來,隨後竟像個小腦袋一樣到處轉了轉。
當花蕊的方向定格在她身上時,高甜心裏只剩下一個念頭——它看見了!
來不及判斷這東西究竟有沒有惡意——不管是誰,有這麼個詭異玩意大半夜破窗而入都會本能反擊!
於是幾乎是轉瞬間,一張燃燒符就砸向了花朵。被火焰包裹的花發出老鼠般的尖叫,連同藤蔓一起燃燒着迅速撤出了窗戶。
驚魂未定間高甜沒有去追。她第一反應是殷常壽千萬不要有事啊!這東西最好沒有去偷襲他,不然……高甜不敢繼續往下想,轉身衝出門去。
她要去殷常壽房間確定他是否安好,然後至少先帶他離開。
直覺告訴她此地不宜久留,那詭異藤蔓大概率還會回來。
然而她剛邁出自己房門,就聽到身後傳來“嗖嗖”幾聲,有什麼東西破風而來!
高甜迅速轉身,凝聚靈力揮動桃木劍劈砍下去——劍身觸碰到那襲來的東西,瞬間發出金黃色的光芒,可隨即那光芒卻黯淡下去。桃木劍又變回了毫無殺傷力的普通的木劍,被那襲來的東西輕易繞過去。
從前跟着師尊在夷城境內斬妖除鬼,這把跟隨她長大的桃木劍向來所向披靡,從來沒出過這樣的岔子。
高甜愣住,瞬間只覺得腰上一緊。
比她大腿還要粗上一圈的帶刺藤蔓纏了上來,她腰間的衣物立刻便被鮮紅浸染。高甜腳下一空,整個人被藤蔓拎了起來。
既然對付妖邪的招數不管用,那就死馬當作活馬醫,試試對付普通活物的辦法。
她忍着劇痛從包裹裏抽出峨眉刺,對着藤蔓狠狠紮下去!可這東西竟然像是比鋼板還硬,一刺下去竟然連個缺口都沒留下。
這到底是什麼!
高甜剛想着把現有的所有具備攻擊力的法器都拿出來,卻猛然感到耳側狂風呼嘯,眼前的景象迅速縮小退後。而後這間二層客棧就來到了她的腳下。
她看到自己先前所住的房間連窗框都消失不見。
月光毫無阻礙地傾瀉在她身上。
那顆藤蔓將高甜整個人從窗戶抓出來捲上了天。
高甜咬着牙回頭看去——更多碗口粗細的藤蔓破土而出,尖端鋒利如刀,帶着勁風直衝而來……
她從沒離死亡這麼近過,可現下被卷在半空中,她心裏竟然是萬分冷靜。或許相比桀城人心劫,這纔是她外出遊歷前設想過無數次的場景。
連片刻都沒有猶豫,一大把燃燒、爆破符紙在那些藤蔓接近之前便被高甜投擲而出!
頃刻間無數藤蔓上燃起了熊熊烈火。它們這時也顧不上攻擊高甜了,竟然十分團結地相互拍打着滅火。
趁這個空檔,高甜左手不留空隙地抓握住桃木劍身,下了個狠勁,將三四十釐米長的桃木劍從根捋到頭!
原本光滑的劍身像帶着倒刺,劃開她掌心的皮肉。鮮血浸染着木劍。
灼燒般的劇痛傳來,木劍上被她血液浸染過的地方迸發出熱烈的紅色光芒!彷彿那不再是木頭,而是一塊燒紅的赤鐵!
高甜周身數丈範圍內就連空氣都升騰起灼燒感,熱浪席捲下,遠處地面上的無辜花草全部皺縮成黑漆漆一團。
藤蔓們見勢不妙連滅火都顧不上了,轉而想往土地裏鑽。
高甜並沒有給它們這個機會,雙手攥住木劍,高舉到頭頂,朝下奮力一揮——這一下,直劈斬開灼燒着的空氣,纏着她腰的那株藤蔓被攔腰斬斷。剩下的無數藤蔓也因爲躲閃不及,齊齊斷在這次揮劍帶來的氣刃之下。
除了仍在扭動的斷藤,地面還留下了不少藤蔓傷口中噴出的綠色濃汁,以及一道長達五六米的巨大劍痕。
成功了!她揹着師尊從古書上學來的祕術!
桃木劍紅光逐漸褪去,高甜沒來得及開心就只覺得一陣暈眩。
沒了藤蔓支撐,她嬌小的身子就這麼從三層樓高的半空中垂直落下,砸在被熱浪烤得硬邦邦的土地上。
她瞬間噴出一大口血,像攤爛泥一樣躺着,動動手指都疼痛難忍。
肋骨斷了兩根。實際上她全身上下的骨頭好像斷了不少。內臟在剛剛那一摔之後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
疼……但她內心竟然感受到了自豪——如果能讓師尊他們看到該多好!那些巨大怪異的藤蔓被她靠自己的力量打敗了!可惜好像就連殷常壽都沒看到。
啊對了……殷常壽。她必定是又要拖慢行程了。而且現在這副模樣,會不會給他造成麻煩呢。
想着,高甜又吐出一口血,眼前的世界開始變窄發黑。
失去意識前最後的視野裏,她似乎看到穿着寢衣的殷常壽焦急地飛奔而來。她努力張大嘴巴想說點什麼,神識卻陷入了無限黑暗。
男妖精對不起。最後一刻,高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