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前看到那些“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的形容，都只覺得是誇張手法。但現在，趙沐寧真的垂下了眼睛試圖尋找遁走的辦法。
雖然出乎趙沐寧的預料，但戚司淮出現在這裏其實還是有跡可循的。早上剛把那幾個北疆人救下來，這會兒便親自來送他們回到據點。戚司淮這服務還真是很周到。
因在市井，幾個人省去了繁瑣的禮儀流程，李長駿直接開口道：“好巧啊，王爺也到這邊來。”
“是巧。”戚司淮應李長駿的話可以算得上敷衍，然後便轉換了目光，繼續落定在趙沐寧身上，最後似乎是有些猶豫着說道，“趙小姐這一身，很獨特。”
趙沐寧面無表情，現在只希望自己臉上的煤灰能掩蓋住她五顏六色的臉色。
戚司淮沒有在趙沐寧身上再過多流連，一方面是他知道，她這時肯定也覺得很窘促。另一方面，這並不是戚司淮看到過出現在趙沐寧身上的最離譜的打扮。
看到這個乞丐版本的趙沐寧的第一眼，戚司淮的腦海中便浮現了之前某次相遇，眼前的人把自己打扮成了一隻炸毛的鳳凰。
戚司淮記得那個鳳凰的羽翅還是明黃色的，她大概是不記得天家的忌諱，就那樣大咧咧穿了出來。等意識到不妥時，慌慌張張地當場把作畫用的彩色墨汁灑到了身上，矇混過關。
他向來不喜歡毛毛躁躁的人，不喜歡那種無法預測的感覺，但是面對那一隻五彩斑斕的炸毛鳳凰時，戚司淮記得自己笑了。
“趙大人教育子女的辦法真是有新意。”
李長駿的聲音把戚司淮從回憶中拉回現在，回到了這個略有些熱鬧的街角。
戚司淮微微笑了一下，然後說道：“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說罷便要繞過趙沐寧和李長駿，繼續向滷水巷的方向走去。
趙沐寧腳下的城堡已經動工完成，臉已經丟出去了，就這麼讓戚司淮跑了那可就太虧了，於是她二話沒說跟在了戚司淮身邊。
戚司淮側頭，“？”
“那什麼，王爺，我找你有話說。”趙沐寧輕輕摸了下鼻尖，把本來呈點狀帶的煤灰暈成了片狀，且毫不自知。
還不等戚司淮拒絕，趙沐寧繼續補充道：“我知道你現在有事。我先跟着你，等你什麼時候完事了、有空了，我再說。”
戚司淮不置可否，於是趙沐寧便當他答應了，快步跟在他身邊。
趙沐寧的叫花特用竹板鞋走起路來有點不方便，戚司淮又腿長步大，趙沐寧“趿拉趿拉”的聲音節奏略有些急促。
趙沐寧自己倒是沒意識到這一點，只覺得走了一段路之後，身邊的人突然慢了下來，剛好和自己的步伐節奏很合拍。
趙沐寧和戚司淮並行離去，只留下了李長駿一個還在原地。明明是三個人的相遇，只有他一臉茫然，看着兩人離去的背影，眼神中有些許迷離。
“他倆看起來真的有點貓膩。”李長駿最後在心裏總結道。
另一邊趙沐寧跟在戚司淮身邊，一路走到了滷水巷巷口，然後被戚司淮攔住了腳步：“趙小姐請在此等候。”
趙沐寧動了動嘴巴，但還是決定按照戚司淮的說法來。她剛剛已經去過七號門了，除了兩個饅頭半碗菜和五個銅板之外，沒有撈到任何信息。
於是趙沐寧便十分聽話地坐到了巷口的石凳上，等待着戚司淮返回。
大概是自己這一身裝扮確實有一定的迷惑性，在等待戚司淮的小半個時辰裏，趙沐寧收穫了七個銅板，一套煎餅，還有一個乾淨的瓷碗，以及一個熱心腸的老婆婆送的一頂毛線軟帽。
雖然大夏天的戴毛線帽確實有點叛逆，但趙沐寧還是聲聲感激着收下了。
怕趙沐寧一個人等着會遇到意外事件，戚司淮把阿恆留在了她身邊一起等着。阿恆看了看趙小姐的打扮，懂事地往旁邊靠了靠，決定不耽誤趙小姐白手起家的進程。
趙沐寧對阿恆產生了一點私人情緒，覺得他表達嫌棄的行爲對自己產生了人格上的羞辱，於是專門把阿恆叫到自己身邊：“坐。”
“不了，趙小姐。”阿恆拒絕。
“你坐下，我把我討到的飯分你一半。”趙沐寧威逼利誘。
“不了，趙小姐，三個半銅錢也怪不好花的。”阿恆不爲所動。
趙沐寧還要再說，餘光瞥到了戚司淮走來巷口的身影，於是放棄了對阿恆的摧殘，立刻起身。
“王爺現在得空了嗎？”趙沐寧雖然是問句，但是卻帶着一股“我不要聽到否定的答案”的氣場。
“趙小姐跟我來吧。”戚司淮朝着趙沐寧點了點頭。
趙沐寧順從地跟了上去，兩人一起到了一個酒樓。趙沐寧一邊進門一邊想到，原來是要邊喫邊說，那也行。
戚司淮徑直帶着趙沐寧上了二樓，趙沐寧已經準備好了美美蹭戚司淮一頓，心情開始多雲轉晴。
推開了一個包間的門，趙沐寧看到了裏面等候多時的詩夢。
那小丫頭一看見趙沐寧這身打扮便直接笑出了聲，雖然這一身還是她幫忙捯飭的，但是再次看到的時候還是覺得好笑得很。
趙沐寧瞪圓了眼睛，總算把詩夢囂張的笑容瞪了回去。
“本王在天字間等候趙小姐。”戚司淮在一旁說道。
趙沐寧有點懵地看了戚司淮一眼，後者似乎看出了她眼中的不解，於是說道：“還是說趙小姐想這樣和本王交談？”
戚司淮“這樣”一詞出口時，手指在自己的臉上隨意虛空轉了一圈。
趙沐寧想到自己現在還是一臉煤灰的模樣，只好癟了癟嘴巴。
“趙小姐慢慢來。”戚司淮對趙沐寧留下這句，然後便轉身離去。
趙沐寧目送戚司淮離開，又看了看詩夢，不情不願進了屋。
趙沐寧把自己臉上的煤灰洗乾淨，換上了詩夢從府中拿出來的整潔衣物，還好好安置了自己的十幾個銅板和一頂軟帽，然後一身清爽來到了戚司淮的天字間。
天子間是個極寬敞極亮堂的大間，一側敞開着面對着喧鬧的街巷，對街上的行人和攤販都一覽無餘。
趙沐寧進來之後轉了半圈，然後坐到了桌前。桌上已經上好了十來道看起來很不錯的菜式，趙沐寧眼珠轉了轉，堆出一個毫不真誠的笑：“王爺破費了，這多不好意思。”
“趙小姐都已經這樣可憐，本王請上一頓飯，也是應該的。”戚司淮坐在桌子的另一側，悠悠說道。
趙沐寧就跟沒聽到這句話似的，注意力已經全盤被轉移到了美食上面。
“趙小姐隨便用。”戚司淮看着趙沐寧的動作，忍住了心中的笑意。
“先不急，我有話問王爺。”趙沐寧沒忘了自己是來幹什麼的，徑直開口道。
戚司淮挑了一下眉，沒有說話，但是眼神看向了趙沐寧的眼睛，示意她繼續。
“今早那幾個人，王爺可知道他們是做什麼的？”趙沐寧問道。
戚司淮給自己倒了杯酒，聲音清冽：“這樣看來，趙小姐是知道他們做什麼了。”
“對，我知道，他們拿着卷軸，在趙宅後山鬼鬼祟祟。”
“鬼鬼祟祟……”戚司淮重複了一下趙沐寧的描述，然後說道，“爲何這樣說？”
“好了你別跟我裝了，我知道他們是北疆人，知道他們在繪製望京城的地圖。我不知道的是，你爲什麼要幫他們。”難道真的是要幫助外邦來傾覆你的國家嗎。趙沐寧不相信。
戚司淮蹙眉，隨即莞爾，“趙小姐誤會了。”
趙沐寧露出一個懷疑的表情，等着戚司淮的解釋。
“不過，照趙小姐的說法，你覺得本王會是爲什麼幫他們？”戚司淮突然問道。
趙沐寧一時語塞，雖然“賣國賊”幾個字一直迴盪在她腦海，但這話還真不合適當面說，只好緘口不言。
“既然趙小姐無話可說，那今天的談話就到此爲止吧。”戚司淮似乎想到了什麼，有些不悅，兀自開口，“趙小姐慢用。本王還有事，告辭了。”
說罷沒等趙沐寧開口，戚司淮便起身離開了。
其實趙沐寧也不是沒來得及開口，而是她也覺出了戚司淮的情緒變化，這人八成是生氣了。
趙沐寧懊惱地撓了撓腦袋，沒想明白自己爲什麼會“誤會”了，而具體又是哪裏誤會了。
“你說，會不會那幾個人不是北疆人？”趙沐寧在腦海中問系統道。
系統頓了一下，才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你爲什麼百分百認爲中原話說的不好的，就一定是北疆人。”
趙沐寧：“……”這話你不早說？
“我看你那麼自信那麼堅定，還以爲你除了這意外還有別的判斷依據，合着你也沒那麼確定啊。”系統繼續說道。
趙沐寧：“好了，別說了，再說就不禮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