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字樓裏的租戶一般都是朝九晚五的公司,到了晚上基本不會有人辦公,也就不需要考慮擾民的問題。
最重要的是,這個套間真的很大,配套的家電傢俱一應俱全,用來住人也完全沒問題。
套間的門沒有關上,易星霖一走進去,就看到樂隊裏四個人正在桌邊喫飯。
跟以前喫的盒飯也不一樣,他們喫三菜一湯,全用陶瓷碗裝好,似乎是自己做的。
單獨坐在桌子另一側,在頭頂紮了個小揪揪,長髮過肩的是鍾思。
他似乎已經喫完了,正拿着手機翻消息,手指間夾着一支點燃的香菸。
易星霖想過很多次與這幾位朋友重逢時自己應該用什麼開場白,但這會兒他一句都忘了。
等那三位喫飯的朋友擡起頭愣愣地看向他,他慢一拍地擡起手,朝他們展開燦爛的笑容:“晚上好。”
他話音剛落,鍾思馬上從桌邊站起來,並且快步走向他。
但還沒等鍾思張開雙臂抱住他,就被榮冰用一隻手臂給擋住了。
易星霖:“……”
榮冰動作太快,並且把鍾思的臉擋了個嚴實,場面一時間有點尷尬。
在舞臺上揮灑熱愛與憤怒擁有萬千粉絲的鐘思被人很嫌棄地擋在一臂之外,他手上的煙掉下一簇菸灰落在衣袖上,卻一點也不覺得尷尬,看着易星霖笑了起來。
另三位成員也都走過來,他們看到鍾思的前車之鑑,所以只是與易星霖擡起的手擊了擊掌。
石帆走在最後,和易星霖擊掌之後,聲音毫無起伏地說了兩個字:“來了。”
“你們還在喫飯?”易星霖拉着榮冰往裏走,他儘量不讓氣氛繼續顯得尷尬,所以對樂隊幾人的態度很熱情,“是自己做的嗎?這兒有廚房?”
“喫完了,馬上就能開始。”鍾思掐滅了煙扔進垃圾桶,淡聲說了句。
鍾思話音剛落,另三人馬上將喫剩的飯菜蓋上,大荒和周季齊聲回答:“喫完了喫完了,走,我們帶你去排練室。”
“這裏不是排練室嗎?”易星霖喫驚。
“排練室在隔壁,正經的排練室,所有樂器都有。”鍾思看了他一眼,“你不會以爲我們還是半年前那個連地下室房租都付不起的無名小樂隊吧?”
“這半年我從網上也看過你們不少消息,知道你們積攢了人氣,”易星霖抓了抓頭髮,“但是還是覺得落差感有點大。”
“不大,不大,我們還跟以前一樣,都在等着你回來。”大荒用力一捶易星霖的肩膀,抓着他的手臂,從客廳的牆壁上推開一扇門,“星子你看,排練室跟這間房已經打通了,我們租下了兩個套間,而且是長期的。”
易星霖往那間排練室看了過去,這是一個兩室兩廳的套間被打通,因此排練室的面積足夠大,放下了樂隊的整套樂器不說,甚至另一側還放置着投影和錄影設備。
鍾思站在易星霖身後,聲音低沉地說:“這一次我們是玩真的,不再是想在小舞臺上唱唱歌就好。”
易星霖回頭訝異地看了他一眼。
半年時間,他沒想到他只不過是想留住過去,遠星樂隊卻已經走往更光明的未來了。
他拿着那隻嶄新的鼓棒在低音大鼓上輕輕敲了一下。
是他最熟悉的架子鼓,但敲上去的感覺卻有些陌生。
易星霖不自覺往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榮冰站在那兒,沉默無聲地佇立着,但一直在看着他。
他心裏頓時感覺踏實了。
大荒調了一下貝斯,向榮冰揮了揮手:“這是你朋友吧?讓他進來坐啊,站門口乾嘛呢。”
榮冰沒動,大荒的手僵在半空,很有些尷尬。
鍾思低着頭在吉他琴絃上掃了一下,沒打算解決這僵硬的沉默。
易星霖於是跑過去,拉了一下榮冰的手:“要不你坐我邊上吧?看着我打?”
榮冰這才嗯了一聲。
這個小插曲並沒有影響到樂隊其他人。
鍾思說他們今天排練一首老歌,是易星霖在遠星的時候就已經演出過很多次的,歌名是《鐘聲》。
易星霖看了一眼曲譜,旋律涌上心頭,所以表示沒問題。
但易星霖等到榮冰坐在自己身後,才發現他給自己出了多大的難題。
剛纔的踏實感不復存在,榮冰落在他身上的視線滿滿都是壓迫感。
鼓手雖然是坐在樂隊最後方的位置,但在搖滾樂隊裏,鼓手掌握着樂隊的節奏和情緒,必須比任何成員都更穩。
易星霖作爲鼓手始終很穩,他很少激動,每個節奏都把握得恰到好處,但這首鐘聲曾經讓他在演出現場差點失控。
可能因爲鍾思寫的時候問過他的意見,他在歌詞裏投入過心血,並且有一段歌詞是由他來唱,他第一次陷進去之後差點抽不出來。
鍾思選擇用這一首歌作爲他們的重新開始,自然是有些私心的。
他想用最直接的方式將易星霖拉回到他的身邊,並且再也走不了。
在開始排練這首歌之前,鍾思將歌詞本放在了易星霖面前。
但他這個舉動顯然多此一舉,易星霖從頭至尾就沒有看過歌詞。
鍾思聽到易星霖打出第一個鼓點,就知道易星霖對這首歌爛熟於心。
同時,他覺得自己勝負已定。
鐘聲裏屬於易星霖的那句歌詞是:遠處的鐘被敲響,遙遠的思念被埋葬,骨子裏的輪廓不爲人知,悲傷的曲調傳唱萬年,我只想握住殘夢,只想握住一個夢。
這是易星霖填的歌詞,當時他心裏想的是海的對岸杳無音訊的榮冰。
易星霖唱歌時的聲音和平日裏不太一樣,他的歌聲清澈,高遠,不帶任何技巧與修飾,情緒外放。
唱完這一句之後再接上洶涌的鼓點,將這首歌的情緒推到頂峯。
每一次,這都是整場演出最沸騰的時刻。
鍾思在易星霖的鼓聲之後再進行最後的清唱,沒到這個時間他都會握緊話筒凝望着鼓手的方向。
易星霖不在的這半年,他基本沒有現場演唱過這首歌,即使迫於現場的呼聲不得已而唱了,他也不會凝望誰,只會緊閉着眼睛任憑觀衆的歡呼聲將屋頂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