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秒鐘前,何一滿還身處陰暗潮溼的走廊,不遠處站着的是傷口未愈,卻再次被人壓制住的談朔。

    他清晰地看到白大褂將注射器狠狠扎向對方,卻無能爲力。

    何一滿本以爲自己這回可以幫到他,可沒想到會在下一秒突然回到自己的房間,就好像剛纔的一切都只是打盹時做的夢。

    但即便是這樣,他心裏也很清楚,剛纔的一切都是實實在在發生的——就就和上次一樣。

    “你到底怎麼了,發什麼呆?”

    見何一滿一直愣在那兒不出聲,談朔走近幾步,神色狐疑地看向他。

    老舊的風扇不停地響着,溫度卻一點沒降,溫熱的暖風將何一滿包裹起來,原本侵襲全身的冰涼黏膩之感悄然褪去,談朔叫了他好幾遍,他終於回過神來。

    “沒,沒什麼。”何一滿下意識將背挺直了些,“我就是……做了個噩夢,沒緩過來。”

    談朔笑了一下:“什麼夢居然把你嚇成這樣?”

    原本何一滿還沒反應過來,直到這時候談朔走到他面前,慌張感消失後,他打量着對方的神色,便猝不及防地想起鬼屋裏的奇怪氛圍了。

    現在他能確定的是,鬼屋裏的畫面會發生在不久之後,可既然談朔被關在裏面,自己又去哪兒了?

    除此之外,更讓何一滿想不明白的是談朔看他的眼神,難不成在未來的一段時間裏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

    想到這裏,他微微擡頭看了一眼對方。

    談朔可能是被卷子上的題目難住了,看起來有些沒精神,眉梢微微耷拉下來,身後倚着書桌懶散站着,注視着何一滿等他回答,似乎沒什麼特別的。

    “看什麼?”談朔挑眉。

    “你——”

    何一滿遲疑着出聲,不知道想到什麼,最終還是止住話語,直接繞過牀腳,朝談朔那邊走過去。

    書桌靠窗,正對着房門,何一滿向他那邊走,便正好擋住了他出去的路,談朔看着他一點點靠近,怔了一下,還以爲他是有什麼東西要拿,正要側身讓開。

    可下一秒,他的動作便戛然而止了。

    兩人此時的距離不到一尺,何一滿終於停下來,眼神落在談朔臉上,而後又緩慢上移,似乎在仔細打量着什麼。

    ?

    談朔一愣,見對方沒有停下的意思,瞳孔微縮,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誰知何一滿還是緊跟着湊上前,目光也一直沒有移開,其中帶着不易察覺的探究。

    被他這樣看着,談朔心裏莫名涌現出一絲慌張,喉結微動,卻又說不出話。

    窗戶沒關,屋外暮色沉沉,伴着月光落在桌案上,與暖黃色的檯燈融爲一體,又慢慢在談朔的衣角渲染出顏色,談朔右手撐着桌面,指尖不小心碰到擱在旁邊的鋼筆。

    輕微的轉動聲後,鋼筆應聲而落,“啪——”。

    這聲音讓人驚了一瞬,談朔還想退,後腰卻驀然抵上桌沿,腳步頓住,兩人身高相仿,呼吸間都能感受到對方身上的熱意。

    “你看什麼。”談朔努力穩着聲音問他,卻莫名有些結巴,眼神躲閃,雖然表情看着有點兇,但耳朵卻倏地紅了。

    何一滿也不知道自己想看出些什麼,他甚至都不知道到底是哪裏奇怪,只是覺得想這麼做,於是就做了。

    他神色遲疑,抿了抿嘴,正要開口。

    “咚咚——”身後便傳來一陣敲門聲。

    是趙雅靜來催他們喫飯,何一滿話語一頓。

    談朔彷彿被這敲門聲解救了,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短暫的慌亂後就立即回過神來,站直了些。

    “走吧,去喫飯了。”他擡手撫了一下眉尾,有些不自然地催促何一滿出去。

    何一滿看了半天,什麼也沒看出來,心想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對方被關起來這麼久,連意識都不太清晰,看起來有些奇怪也是正常的。

    他擰開房門,想了想說:“沒看什麼,就是覺得你和我噩夢裏的人長得有點像。”

    談朔:……

    -

    在店裏上了幾天班,談朔在趙雅靜面前已經沒有之前那麼拘謹,時不時還能搭上兩句話。

    之前就已經定下來,他在店裏打工,下班後就直接過來補課,趙雅靜本想讓談朔在家裏住下,反正也不耽誤什麼,但談朔最後還是拒絕了。

    何一滿出的那套卷子只有數學題,畢竟只是摸摸底,不管什麼時候,數學都是佔大頭,飯後,談朔又寫了一個多小時,終於快把這張卷子做完。

    “你真不在這兒住?”

    何一滿從房間外搬了把椅子進來,坐在書桌旁邊。

    “真的不住。”談朔筆尖頓了頓,又擰起眉,前段時間的傷口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但還是留了一條疤,倒不難看,反而顯出幾分不馴。

    “你家住的這麼遠,不會覺得很麻煩嗎。”

    剛問出口,他又想起對方早晨騎的那輛自行車,早上沒來得及問,現在說到這兒了,何一滿看他:“對了,那輛自行車哪兒來的,之前好像沒看你騎過。”

    “嗯,晚上騎車回家快一些。”

    說話間,談朔筆一直沒動,似乎還在和那道題死磕。

    “你都來我家好幾次了,我什麼時候可以去你家裏看看。”何一滿早就想問了,自己穿過來的當天就是出現在那個村子,如果能過去看看,說不定會有收穫。

    更重要的是,他的確有點想去談朔家裏,怎麼說他們都認識這麼久了,可何一滿除了一個名字和之後的那些事情之外,對談朔幾乎一無所知。

    “我家裏沒什麼好看的,再說,距離這麼遠,你去一趟很麻煩。”談朔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我不怕麻煩。”何一滿靠在椅背上,早就猜到對方會這麼回答,繼續道,“等你什麼時候準備好了,再讓我過去吧。”

    談朔沒詞了,只能看他一眼,又繼續寫題。

    房間裏便安靜了一會兒,只能聽見筆尖下的沙沙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何一滿右手支着腦袋,看談朔皺着眉在卷子上寫些什麼,接着又很快劃掉,然後再寫上去。

    不知道重複了幾遍,直到卷子上已經沒地方再給他塗寫,他終於不耐煩了,神色略有些不自在,但還是把筆扔在桌面上:“寫完了。”

    何一滿看着好笑,擡眼看了他一下。

    其實他覺得對方在這時候還算是有耐心,他本來以爲談朔看着這麼壞脾氣,寫不了多久就會擱筆,沒想到居然能琢磨這麼久。

    “行,我等會兒看看,好決定該怎麼給你補,你先回去吧。”

    這時候已經九點過半,何一滿覺得時間太晚,等談朔跑回家去說不定就半夜了,黑燈瞎火的騎車不安全,也耽誤休息,所以沒打算再留他。

    “我自己下去就行。”

    談朔沒讓何一滿跟着下樓,向趙雅靜和何興安打了聲招呼就往樓下走了。

    樓梯間黑漆漆的,何一滿着看他消失在樓梯口,不知道想到什麼,又回到房間裏。

    半分鐘後,他在窗邊看到談朔推着自行車從樓道里走出來,小區裏的路燈壞了兩個,對方的身影微微隱沒在黑暗中,身後拖曳出一道影子。

    何一滿正想喊他,談朔卻似有所感地擡起頭,正好對上他的目光。

    “談朔。”雖然他已經看過來,但何一滿還是喊了一聲,聲音不大,又招了招手,“注意安全。”

    “知道了。”談朔搖了一下自行車鈴。

    夜間寂靜,地上鋪滿了伴着月光而生的樹影,又有一部分打在談朔身上,似乎要將他吞噬,何一滿看着他離得越來越遠。

    -

    有了前一天的教訓,這回何一滿把鬧鐘放到了自己夠不着的地方,又讓老媽記得喊自己一聲。

    雖然早上起得有些艱難,但是總算還是沒那麼匆忙了。

    “兒子,別忘了把早飯帶上,路上喫,不用着急啊。”趙雅靜看何一滿匆匆換上鞋子,怕他把早飯給忘了,走上前把一杯豆漿塞進他手裏,袋子裏還有幾根油條。

    豆漿還冒着熱氣,加了白砂糖,聞着有一股甜味。

    “知道了,老媽,我上學去了。”

    何一滿拿好早飯,看了一眼時間,發現的確還早,鬆了口氣。

    清晨涼快不少,他沿着昨天那條路往學校走,路上三三兩兩的是和他一樣上學的學生。

    昨天發了校服,洗過之後何一滿就穿上了,很尋常的那種款式,藍白相間的顏色,雖然有些灰撲撲的,但他穿上之後卻仍然惹眼,連帶着校服也好看了幾分。

    豆漿摸着燙手,但已經能喝了,何一滿剛插上吸管,卻聽見身後傳來一陣略顯慌亂的腳步聲。

    何一滿插吸管的手頓住,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還沒來得及收回手,突如其來的力道撞得他一個趔趄,肩膀疼了疼,手裏的豆漿也猛地一翻,一眨眼就灑了一半。

    “我操?”

    何一滿手上也潑了不少,幸好不算太燙,他退了一步,甩甩手,擡眼看向撞到自己的人,卻發現還是個熟人。

    “姜——班長?”

    是昨天打過一聲招呼的姜心言,只是她看起來和第一次見面時有些不同。

    對方的臉色略微蒼白,剛纔匆忙往前跑,此時好像還沒緩過來,眼神中卻滿是慌亂,似乎在躲避什麼。

    見自己撞了人,姜心言立即停下來道歉:“對不起。”說完便沒停留,轉身就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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