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多年的歲月過去，現在竟然全變成了泡沫，變成了回憶。
她看着地上的刀，有很多次都舉起，又放下。
不知重複了多少次，只有老天知道。
一直到了深夜，雨才停了。
江密忽然想起白日裏的那個少年，那個皇子。
她慢慢起身，即使在夜色之中，也能準確的來到這個酒館。
因爲父親在時，經常帶她來此消費，還是偷偷的，不讓母親知道。
這是她和父親的小祕密，而這個祕密，竟然變成了永久的。
她熟練的來到那兩間房窗前，學着小貓叫了兩聲。
只見過了一會，其中一扇門打開，從裏面出來一個少年。
交代了門口的侍衛後，才朝這叫聲走來。
他還是穿了一身黑色的裏衣，隱藏在黑夜之中，與黑夜融爲一體。
走在半路，卻被人抓住了手臂，一把拖到一件小屋之中。
“噓，別出聲，是我。”
少年聞見了她身上濃重的血腥之味，還有溼漉漉的衣服，皺了皺眉頭。
“你怎麼會落得這副樣子？”
江密小聲道：
“沒事。白天問你的，你還沒回我。”
那少年沉思片刻，低聲說：
“要本王收留你也不是不行，但我有一個條件。”
江密現在哪裏還顧得上什麼條不條件，直接說：
“我答應，不管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那少年見她如此肯定，才說：
“以後要乖乖聽我的話，認我做主人。其他人，一概不行。”
江密聽到這溫潤的少年竟說出如此剛硬之話，但在自己痛失雙親面前，都只是不足一提的小事。
她點了點頭，道：
“我答應你。”
那少年又道：
“你隨我回都城，我們半夜在城外的涼亭碰頭。你不能跟在我身邊，城外有一處院落，我已經派人買下來了，你可以暫且住在裏面。”
江密對他的安排沒有質疑，現在來說，只要有個住處已經是對她天大的恩賜了。
她點頭，一俱答應下來。
就這樣，十幾歲的江密開始跟着少年，一轉眼，八年過去，江密已經長成一個姑娘。
只是沒有半分姑娘的樣子，她臉上的刀疤十分可怖，每次出門都是帶着面紗或者帷帽。
而那皇子，已經長大成人，儼然一副翩翩公子模樣。
只是眉眼之間有幾分掩藏不住的狠厲。
這少年，便是倭國二皇子，譚錄深。
江密這麼多年一直替他做事殺了無數的人，每天在刀口上舔血度日。
本來只是想找處住所，但後來慢慢對譚錄深產生了依賴。
她不知道自己失去了譚錄深還能做什麼，怎麼活下去。
索性也不去想這麼問題，只是一直爲他賣命。
到後來，竟慢慢對他產生了情愫。
只是他風頭正勝，是高高在上的皇子。
而她只是他手下的一個刺客，一顆棋子。
她知道自己在譚錄深眼中並不算什麼，但還是有那一絲期待和奢望。
如今看來，終究是自己錯付了。
她對譚錄深的輕易，泯滅在他左擁右抱的女人上，泯滅在他毫不在意自己的眼神裏。
泯滅在朝堂之上，他的輕視和無所謂中。
江密直視着譚錄深，她一直仰望又觸碰不到的男人。
此刻面對自己的出賣，也如此波瀾不驚。
江密緩緩張口，輕聲道：
“二皇子沒有否認就好。
江密已經陪了您八年，相救之恩怎麼也報完了。
我們，就此別過吧。”
說完，江密看了一眼身後，是百層高階。
她轉身，閉眼往後倒去。
只見江密在衆目睽睽之下，從高階上一層一層滾落下去。
沒有一聲慘叫，沒有一聲哀嚎。
一直到階梯下面，致死都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她磕的頭破血流，像她父親一樣，瞪大了雙眼，沒了呼吸。
幾個士兵過來，把她擡了下去。
譚錄深只是淡淡看着，見人把她擡走，都沒有回過她一個字。
他便回過身來，對着皇帝，坦言道：
“不錯，江密確實是我派來刺殺皇兄的。但此乃倭國家事，怎麼也輪不到你們大雲朝來處理。”
皇帝見他像是換了個人，此時倒是鎮定自若，道：
“倭國皇室之時，確實不是我大雲朝管的。
但此時發生在我大雲朝，卻不得不過問。”
譚錄深勾了勾脣，道：
“即便是過問，現在也問完了，再插手此事，倒顯得大雲朝小家子氣愛看熱鬧了。你們不是最愛名聲嗎？應該不喜歡被後人扣上這個帽子吧？”
皇帝眼中閃過一絲凜冽，只見軒轅瑾上前一步，道：
“二皇子所言甚是，我朝本意不在此。
只是太子是在我朝議和之時出了此事，爲了兩國交好，纔不得不過問。
既然倭國不願交好，那便沒有意義。
倭國戰敗，二位皇子爲寇，被關押在我朝，望二皇子能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
只聽那譚錄深嗤笑一聲，道：
“果然是景王，竟把我的處境分析的如此透徹，佩服。
既如此，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此話一出，像是戳中了他某種心絃，才住了口。
一旁的譚健三看出他的變化，心中更是思緒萬千，不知作何表示。
這時，軒轅瑞上前一步，道：
“啓稟皇上，這二位皇子，還是先留着性命！若是此後倭國再來犯，還可與其商討一二，不必勞民傷財啊！”
畢炎赫冷哼一聲，道：
“可若不將二人就地正法，恐日後必會生出許多禍端。”
話音剛落，只聽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
“首輔大人此言差矣，難道我朝泱泱大國，竟看不住兩個人嗎？”
畢炎赫回頭，卻看見說話之人正是祁明源。
他一站出來，後面更是跟了幾個人，紛紛附議。
“臣以爲，祁老將軍所言甚是，請皇帝三思。”
畢炎赫垂了垂眼眸，果真如冉彤雲所說，這祁明源是爲着王家的事衝自己來的。
軒轅瑞和軒轅澈對視一眼，瞬間明白其中之意，便不再作聲。
皇帝頭疼看着下面的人，又開始爭論不休。
而今天，甚至連久不問世事的祁老將軍還有他附屬的幾個將軍也參與進來。
田闊見此情況，連忙上前道：
“皇上，倭國二皇子詭計多端，確實不宜留太久，以免日後徒增事端。”
軒轅瑾也上前一步，道：
“是啊父皇，我等幾人從邊境之處回來，最是瞭解這二皇子，若現在不處置，恐怕日後有變，必是禍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