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驕陽的聲音很溫柔，並沒有以往那種咄咄逼人的氣勢。
“其實，像今天這種情況，我們以前也遇到過不止一次了。”
“而且，我們的團隊，也曾經像你這樣想過。還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林驕陽像是想起了往事。
“畢竟，當地的政府部門，對我們都是非常支持的，工作推進得也很順利。”
“那不是很好嗎？”韓驍很不解。
既然這樣，她們爲什麼又要選一條更麻煩的路走？
“但是，我們要做的，並不僅僅是這項工作。”
林驕陽豎起一根手指。
“韓處，我和你的目標不一樣。”
“你的目標，是順利的推進工作，完成指標和KPI，但這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我們是希望，通過這樣的手段，讓那些殘障人士們能夠真正走出家門，融入到社會，跟正常人一樣，享受他們該有的陽光與溫暖。”
“而不是讓他們成爲一個異樣的羣體，刻意的與社會對立起來。”
“這並不是他們所想要的。”
“如果真的這麼做，那麼，就是本末倒置了。”
“七百多個，多嗎？其實，也不算多。”
“其實，我們這些年在國內國外做過的，並不止這麼多了。”
“而且，每個項目，我們都做過回訪。”
“事前投入心血越多的，事後的效果就越好。”
“那些殘障人士，與當地社會的融入度，也更融洽。”
“我的韓大博士。”
她挑挑嘴角。
“不管經濟學還是社會學，我們要面對的，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他們會哭，會笑，不是隻在紙面上的一串數字。”
“這些，是經濟原教旨主義解決不了的。”
她欠欠身。
“不好意思，剛纔有些話是我老師說過的，我不小心引用了，無意冒犯。”
這時，她看到不遠處拿着藥袋子的女孩，按動了輪椅上的按鈕。
電動輪椅緩緩駛過去，林驕陽接過她手中的藥袋，道了聲謝，一個人緩緩離開。
留下韓驍一個人在那裏發愣。
“韓處，您沒事吧？”
女孩趕緊跑過去。
韓驍的表情，讓她頗有些擔心。
再加上，他額頭上一塊大大的紗布。
這麼優秀的男人，不會被一塊石頭給砸傻了吧？
“我沒事。”
韓驍接過她手中的藥。
目光仍然沒有離開林驕陽遠去的身影。
這個小姑娘，還是沒什麼改變。
依然像原來那樣，渾身是刺。
她剛纔所說找，其實，也是他們兩個人在大學時導師的觀點對立。
韓驍的導師，更傾向於林驕陽口中所說的原教旨主義。
喜歡把所有事情都進行量化，而林驕陽的導師，則更傾向於把人作爲獨立的個體來考慮。
這種觀點的爭議，在學界延續了幾十年，也能夠分出一個高下。
不過現在，韓驍對這種爭執沒有興趣。
相反，他好像對林驕陽的認識，變得更多了一點。
他撥通一個電話。
“回去之後，把林專家以前做過的項目檔案，給我找一份看看。”
說完，他大步走了出去。
留下身後的小姑娘，一臉崇拜的望着他的背影。
……
韓驍坐在辦公室。
在他的面前，是厚厚的一疊資料。
這就是他的助手收集來的，林驕陽所在的新夢想基金會，以前所做過的項目。
“居然有這麼多……”
韓驍用手指輕輕按了按太陽穴。
他也沒想到，這些資料足足摞得有半人高。
這讓他不知道是否應該稱讚助理太能幹了。
還好，林驕陽所做過的這些項目，大部分都是和官方部門合作過的。
否則，也很難找得這麼齊全。
不過，資料裏的後續跟蹤回訪，似乎都驗證了林驕陽所說的話。
那些在前期出現這種問題，磕磕絆絆，費了很多力氣才安撫下去的項目。
後續反而進展順利一些，回訪的反饋也很好。
相反，在前期強力推進，進度順利的工作，後續反而會出現各種問題。
韓驍合上資料，若有所思。
雖然他仍然堅持自己的理念。
但是，他也開始有些理解林驕陽的做法。
雖然兩個人只是工作上的夥伴，他也不想虛僞的要跟她交什麼好朋友。
但是，至少在未來的幾年裏，兩個人還要共事下去。
總不能一直針尖對麥芒吧。
韓驍皺皺眉。
他總覺得，想讓兩個人的關係變得更融洽，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這時，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
韓驍接起，臉色肅然。
“主任，我馬上過來。”
他快步來到肖智的辦公室。
肖智從一疊厚厚的文件中擡起頭，讓他坐下。
還很寶貝似的從抽屜裏掏出一塊茶餅。
“這回可讓你撿着了，這是我老岳父從雲南寄給我的茶餅，說已經存了不少年了，這回讓你享享口福。”
韓驍無奈的說：“老領導，有什麼吩咐，您還是儘管說吧。”
他對肖智的脾氣摸得太透了。
過於熱情的話，肯定沒什麼好事在等自己。
“最近的工作怎麼樣？”
肖智拉着他坐到沙發上。
“最近一切順利，偶爾有點小問題，但也不影響進度。”
韓驍很筆直的坐在沙發上。
每天的工作進度，都做成報表放在他的案頭上。
另外，早上纔剛開完了工作調度會。
用不着再問一遍吧？
“那就好。”
肖智很滿意的笑了起來。
“其實，從調到工作組以來，我一直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啊。”
“畢竟，這項工作在國內，從來沒有過先例。我們怎麼推進，做得如何，壓力很大啊。”
“還好，你們做得不錯，和小林專家配合得也很好。”肖智大笑起來。
“開始，我還擔心你們合作會不太愉快，現在看來，我的擔心是多餘的了。”
“領導您放心，我們工作的關係一直很融洽。”
韓驍一板一眼的說。
沒錯，工作上的關係確實很融洽。
但是，那也只限於在工作中。
至於工作之外，多一絲一毫的也沒有！
肖智顯然沒發現他話裏埋的坑。
“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現在，有個新任務要交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