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農民家庭，但顯然，與眼前相比，他覺得自己像是生活在蜜罐裏一樣。
“現在也還好了。他兒子雖然瘸了一條腿，但也還能走，在周圍打打零工。”
“他自己又拿了低保，再加上這一份錢，日子也算湊合了，每個月能有個幾千塊錢，足夠兩個人過日子了。”
陳浩算了算。
辦下這個證件，任老栓每個月可以多拿一千多塊錢。
這個數字，在B市，大概只是幾個年輕人出去聚餐喫一頓的錢。
在這裏，已經是一家兩口人的生活支柱了。
陳浩的鼻子有些發酸。
他回頭看看韓驍。
“韓處，看他也挺苦的，不然，咱們搞個捐款？”
“別了別了。”
老烏趕緊攔着他。
“政府管着，他咋也餓不着肚子。再說，像他這樣情況的多咧，你還能一個個都管過來咋的。”
韓驍站在那裏，若有所思。
想的倒不是任老栓一個人。
而是更多跟他一樣的羣體。
脫貧確實是做到了。
可是，人總歸要邁向更美好生活的。
這是每個人都有的嚮往。
他們也不應該僅僅滿足於眼前的成果。
只是，下一步，又要怎麼做呢。
他眉頭輕蹙着，思索起來。
這時，醫生已經看完了病歷，交還給工作人員。
還和任老栓聊了兩句。
“大爺，你放心啊，你這個沒問題。”
說完，就提起筆來，準備在鑑定書上寫意見。
任老栓很高興，咧開大嘴。
一隻手費力的撐起來，從輪椅下面，好像要掏什麼東西。
“多謝你們嘞。”
目光從他的身上掠過。
看到他褲子下面裸露的半節小腿。
韓驍的眉頭忽然皺起。
隨後，目光就沒有再移開。
任老栓被他看得有些發毛。
把身子往後挪了挪。
這時，韓驍走到醫生的身邊，按住了他的手。
同時，向着老烏說了一句。
“先送這位大爺出去吧。”
工作人員不明所以。
但他也知道，韓驍是上面來視察的大領導，所以，看到老烏使了個眼色。
就趕緊把任老栓給推了出去。
醫生有些詫異的看向他。
韓驍說：“有問題。”
“你可以測試一下他的肌力，做一下XX反應。”
韓驍說了一個很專業的醫學名詞。
讓他身邊的陳浩一頭霧水。
他頭一次知道，韓處居然還懂醫？
他到底有什麼不懂的？
醫生顯然也愣了一下，纔想明白韓驍說的是什麼。
“這裏沒有設備，要去醫院纔行。”
“你可以先給他手測，我相信是可以測出大概的，你可以驗證一下我說得對不對。”
韓驍的手按在表格上。
“他應該是達不到這個標準的。”
“那不就是造假……”
陳浩有些驚訝的睜大眼睛。
“顯然。”
韓驍淡淡道。
“爲了利益而已。”
如果能讓醫生把自己的級別寫得更高的話，每個月，他就會多出一筆錢。
對於他那收入微薄的家庭來說，這筆錢的作用，遠比他們想象得要重要。
“真是沒想到……”
陳浩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剛纔，他還覺得那位大爺很憨厚朴實，想着回去之後要不要給他募捐一下。
老烏額頭上的汗都下來了。
他覺得自己開始一定是腦抽了。
平白無故給自己找什麼事！
雖然說底下的工作，不可能做到盡善盡美的。
但誰叫你被人看見了呢？
“這是我們工作中的失誤。”
他摘下帽子，不停的擦着腦門上的汗。
“接下來，我們一定會調查清楚，認真整改，追究責任……”
顯然，任老栓手裏的病歷，肯定也有問題。
“沒事，我們接着下去開會吧。”
韓驍也沒想深究。
他只是性格所致，眼睛裏不揉沙子罷了。
“好，沒問題！”
老烏趕緊招呼工作人員。
“你們先下去準備會議室，我馬上就到。”
韓驍快步走了出去。
隱約還能聽到，身後辦公室裏，老烏所發出的嚴厲聲音。
“韓處。”陳浩追到他身後，一臉沮喪。
顯然，他還爲剛纔自己識人不淑而感到自責。
“他們有自己的憨厚與樸實，也有生活造就特有的狡黠。”
韓驍拍拍他的肩膀。
“多習慣就好了。”
這個小夥子他很看重，有機會還是想提點他一下。
“不過，他們家本來也挺慘的……”
陳浩低着頭。
任老栓被推出去的時候，彷彿也猜到了什麼。
眼睛裏發出一種像死灰一樣的失望光芒。
陳浩就在他的身後，看得一清二楚。
“規則就是規則。”
韓驍說道：“普通人可以意氣用事，但我們，必須保持冷靜，才能做到對每一個個體都一視同仁，這纔是最大的公平與仁慈。”
“果然是N大的作風。”
林驕陽從他們的身邊經過。
“你也覺得應該爲他違反規則嗎？”
韓驍說：“這可不像法學院的高材生能說出的話。”
“我可沒這麼說。”
林驕陽聳肩。
“不過我覺得，現實裏，每個人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他們不是某個符號，可以套到一個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公式裏，然後得出一個相應的結果。”
她似乎不想再和韓驍爭辯。
直接前往了會議室。
過了半個小時，老烏才姍姍來遲。
向韓驍彙報了剛纔的處置情況。
現場資料封存，今天的活動暫停，與衛生部門聯繫，對所有資料進行復查，確保合法合規，不漏一人。
顯然，他們對今天發生的事情很重視。
不過，韓驍並沒有放在心上。
在他看來，這只不過是工作歷程中，一朵再微小不過的浪花而已。
事情就這麼風輕雲淡的過去了。
除了陳浩還有些糾結之外，似乎所有人都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第二天，韓驍起了個大早，來到三層的辦公室。
爲了工作方便，這裏給他和林驕陽，都安排了一間辦公室。
陳浩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喫得不對付，一大早上吐下泄，韓驍就讓他先休息半天，自己一個人過來了。
看了一眼邊上的辦公室，十分安靜。
韓驍有些奇怪。
這幾天，林驕陽一直都比他來得更早。
這時，他看到走廊的盡頭，有人影閃動。
“去洗手間了？”
韓驍笑了笑，打開門，拿起水壺，準備去打一壺水。
順便問問林驕陽要不要也捎一壺。
不過，從洗手間出來，他也沒看到林驕陽的身影。
回到辦公室，他看到門半掩着，也沒在意，隨手推開。
然後，他瞬間就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