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就在這兒支攤子,正好日頭曬不到。”
從雙橋鎮到陽城來來往往的人不少,趕路的挑夫還有附近村子的人,走了幾個時辰渴了累了,就可以坐着歇歇腳。
到時候再扯個布簾將頂頭蓋起來,還能避個雨。
“那就放這兒。”張山把推車放在了樹蔭正底下,張家兄弟倆一塊搭手,很快就把攤子支了起來。
出鎮子前張山就在木桶裏灌滿了熱水,倒上劉氏一早就準備好的茶,這會兒正好放涼,另一個桶子內,一路過來水也放涼了,姜嫵率先從小瓦罐裏挖出一小勺醃漬青桃,舀一瓢涼開水衝開,遞給哥哥們喝。
“這能賣三個錢?”張元青看着碗底幾個小小的桃肉,喝之前覺得這不值三碗茶水。
可那酸甜中帶着一絲絲的清涼感從喉嚨裏往下灌,一下衝了他一個神清氣爽後,他震驚了,呆呆的看着姜嫵。
這這這,裏頭加了什麼,竟像是在喝冰水,滿身的暑氣一下就給衝散了。
看着兩個哥哥疑惑的神情,姜嫵抿嘴笑着,抱着她的小瓦罐問張元青:“二哥,你說這能賣三文不。”
“能,必須能啊!”
向來比二哥慎重些的張元明也跟着點頭,但凡是嘗過了,怕是還想來一碗。
姜嫵將帶來的竹碗放在上面,讓二哥三哥去附近打水來燒,隨即喊了起來:“茶水,賣茶水糖水,茶水一文錢一碗,糖水三文錢一碗,消暑解渴咯。”
這一嗓子把張山給喊愣了下,老實的莊稼人被附近幾道目光齊刷刷盯過來的時候,臉皮子有些薄得不知所措。
姜嫵也給張山端了一碗:“阿爹也嚐嚐。”
張山接過碗,順手摟住了小人兒,“阿爹不渴,倒是你熱不熱,你躲陰涼裏頭。”這麼小年紀走這麼老長的路,張山打心底裏心疼。
“我不累。”姜嫵搖了搖頭,端着糖水往張山嘴邊送。
張山拗不過喝了一口,頓時被酸酸甜甜的滋味驚着了,反應與兩個兒子一樣。
姜嫵仰着白嫩小臉,長長的睫毛尾端微卷,撲閃撲閃着問他道,“怎麼樣阿爹,好喝嗎?”
“嗯,好喝,好喝,清涼的很啊。”
“好東西就更得賣力吆喝,咱們的茶水糖水一點不比鎮上的差,反而在這荒野路邊能比鎮上賣得便宜,這條路上都是趕路送貨的,正好有個茶攤子供人解解渴。”
“還有大哥做木推車的本錢也得掙回來呢。”
張山忍不住揉了一把她的小腦袋,“我們寶兒說得對。”
坐在旁邊裸露樹根上的挑夫用帽子扇着風,早就被父女倆的話給吸引,加上確實是口渴了,於是喊道:“來一碗茶水。”
姜嫵見這挑夫身旁擺放的竹簍中,滿滿當當都是布袋子貨,便甜笑着道:“叔,要不你試試糖水,三文錢一碗,保管您喝了不覺得熱。”
三文錢也不貴,那挑夫見着姜嫵生的模樣討喜,便應下:“成,來一碗。”
姜嫵便給他衝了一碗,端了過去。
挑夫接過後喝了一口,砸麼了下嘴:“不錯。”隨即一大口喝完,這才露出些驚訝來,看着碗底那一點點剩下的,“這裏頭加了什麼,這麼涼快。”
“加了咱家的獨家祕方。”姜嫵笑眯眯的問道,“叔,您還覺得熱麼?”
挑夫又摸了三個銅板:“再給我來一碗。”
這一下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酷暑難忍,一文錢三文錢的茶水也不是喝不起,便都圍了過來,你一碗,我一碗的喝。
“給我也來一碗。”
“不過癮,給我來三碗。”
“喝了真爽快。”
等張元青和張元明打了水回來,瞧見的便是自家推車被人圍的一幕,都瞧不見阿爹和福寶的身影了。
纔去多久啊,生意就這般好了?
“二哥三哥,快把水燒起來。”姜嫵從縫隙中瞧見他們回來,連忙招呼幫忙。
這倆才緩過神來,跑過來在水壺裏灌滿了溪水後上了爐子,幫忙倒茶。
都不用吆喝了,途徑的瞧見這兒有茶攤,又好幾個人在喝,就都會停下來買上一碗,有些一碗不過癮都是兩三碗的下肚。
正當午的太陽曬的人暈乎乎,酸甜又清涼的喝下去,又解暑又醒神。
一般的糖水還喝出二般味道,既沒有加冰塊也不是旁的,都好奇的很,倒是走南闖北多的,瞧出些裏面的門道。
“小姑娘,這裏頭是不是添了銀丹草啊?”
姜嫵看賣糖水的中年人是個走貨商人的打扮,笑着點頭:“對,就是添了銀丹草。”
姜嫵又遞了他一碗,好心道:“這會日頭正曬,您要不急着趕路的話,在這歇會再走。”
一旁的張家兄弟倆忙活出了一身汗,臉紅撲撲的,頭髮絲兒都一縷縷的黏在臉上,而姜嫵卻好像還是白白淨淨的瓷娃娃,白得晃人眼睛。
她舀着糖水,一口一個阿叔阿爺的叫,就讓那些人心甘情願掏了銅板。
小丫頭比糖水還甜咧。
中年人樂呵呵的說了聲好,抱着包袱在樹下靠坐,因着那幾碗茶的緣故,真就覺得舒服了許多。
遠處,長長的官道綿延到看不見,雙橋鎮地處陽城的南面,在姜國的東側,一年到頭雨水不少,但一入夏就會很熱,所以這時節的馬車也多以前後通着風的爲主。
只是路上就跑着這麼一輛三面遮擋的,剩了個遮簾在前頭,隨着馬車前行,送些風進來。
可當中午的,這風吹身上也涼快不到哪裏去,馬車外坐在車伕邊上,小廝打扮模樣的小孩兒已經是滿頭大汗,他朝馬車內瞥了眼,若影若現白色衣袍,還有書的影子。
“少爺,您不熱啊。”
片刻後,馬車內傳來溫儒的聲響,滿是少年氣:“阿棋,心靜自然涼。”
喚作阿棋的小廝扯了衣袖抹了一下臉:“少爺,我心靜不下來啊,這路太顛簸了。”
“……”
他四下看着,嘴裏嘟囔着“這天兒也太熱了”,猛地眼前一亮:“茶攤,前面有茶攤,車伕,那邊!”
不等馬車停下,阿棋就衝着茶攤喊了聲:“三碗茶,不,四碗茶。”他一個人要喝兩碗!
剛收了錢的姜嫵聽着聲音,擡起頭,瞧見馬車後,笑着問:“這位小哥,我們這裏還有清涼去暑的糖水,三文錢,你要不要來一碗?”
阿棋看了眼簾子:“那就三碗茶水一碗糖水。”
“好嘞!”
姜嫵和三哥一塊兒端了茶到馬車邊,阿棋接過姜嫵給的糖水往馬車內遞。
“少爺,喝碗糖水解解暑。”
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手從馬車內伸了出來,白色的袖靠,更襯的白皙。
從阿棋手中拿了竹碗後收了回去,片刻過去,那手才又伸出來,伴隨着一道清潤的聲音:“多謝,糖水很好喝。”
阿棋這纔給車伕茶水,自己把剩下的兩碗茶喝完,遞給姜嫵一個碎銀。
“小哥哥,你給多了,五文錢就夠。”姜嫵沒有接,這都能買幾十碗茶了。
“少爺說好喝,這就值。”阿棋把銀子往姜嫵手裏一塞,催促車伕快些,這麼熱的天,在外頭多呆一會兒都是受罪。
姜嫵愣了下,緩過神時,馬車已經走了,只來得及瞧見那飄起來的車窗佈下,似是有書豎在那兒。
裏面的人在看書。
是哪家好學問的公子哥兒吧。
姜嫵捏着手中的一錢銀子,心情頓時美的不行,扭頭跑回張山身旁,把銀子塞給他:“阿爹阿爹,這是客人給的,說咱們的糖水很好喝。”
張山忙收了銀子,一個時辰的忙乎已經超乎了他來時所想,大半桶的茶水都賣光了,還不知往裏頭添了幾次水。
又過了一個多時辰,太陽西斜,來買茶的人少了許多,等到太陽快落山頭,茶水和糖水都賣完了,就剩下一個桶底兒的涼水。
張元青和張元明挨在一塊兒不會動彈了,饒是體力旺盛,這會兒也累得夠嗆。
張元青還不忘給妹妹扇風,一旁的姜嫵卻顯得異常興奮,等張山收了攤,連忙問:“阿爹,咱賣了多少碗?”
“好幾百哦。”起初倒還記得,後頭忙起來,哪能記得住啊,只知道兜兒裏的銅錢沉甸甸的,“累壞了吧,先回鎮上去把車放了,阿爹帶你們喫豆花。”
“我想喫阿孃做的。”姜嫵搖頭,鎮上的豆花還沒阿孃做的好喫呢,一旁的張元青忽然蹦了起來,後知後覺,“馬車上那個客人給了一錢銀子,阿爹!”
姜嫵噗嗤笑出了聲,張山和張元明也跟着大笑了起來。
“二哥你傻嗎,這會兒才反應過來。”張元明毫不客氣的擠兌。
張元青呵呵笑着,撓了撓頭:“這不忙忘了,那人家看起來好精貴。”
今兒生意這麼好,他都已經能想到後面自己帶着弟弟妹妹賣茶水,給寶兒買珠串兒的畫面了。
“能給這麼多賞錢的肯定精貴。”張元明看了眼天色提醒,“阿爹,我們得抓緊回去了。”
“走走。”
張山把推車送到了租棚那兒,天色黑沉時,一家子往村裏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