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宗教信仰,無論這個世界的神明是否真實存在,林伏翼都不想評論什麼。

    因爲雖然自身的存在好像也不怎麼不科學,但小果蝠姑且還算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用瑞獸中的老祖宗——白澤的話說,理論上,他們的存在也是科學的,只不過現在由正常普通人類主導的科學體系還未將他們的存在包括進去。

    當時,爲了證明自己的觀點,白澤甚至爲“正常普通人類的善惡積累與其福緣的深厚程度的相關性”推導出了一個複雜的數學公式,併爲其做了系統的建模講解。

    就是林伏翼一直強烈懷疑,公式中衡量善惡程度的單位是白澤從他知曉的未來中生搬硬套到這裏的——

    因爲除了白澤自己,幾乎所有的瑞獸都看不懂公式裏所用計量方式。

    瑞獸們:所以……姑且還是給白澤一個面子,相信自己是科學的吧……

    “嗯……那,了不起?”小果蝠絞盡腦汁,最終只能不尷不尬地寫下了一句對金髮青年的稱讚。

    停下炭筆,林伏翼只想掩面遁走——他覺得自己這句回覆,在乾癟程度上簡直可以和剛剛噎住自己的那塊麪包一較高下。

    “我是因爲個人愛好原因。”

    林伏翼趕快接了下一句以轉移對方關注的重點。

    “您和精靈族有淵源?”餐館主人好奇地繼續問道。

    利柏爾也帶着得體的微笑,適時地將同樣好奇的目光投向他座位對面的黑髮青年。

    林伏翼直覺對方二人似乎達成了什麼共識,但是他沒有證據,也察覺不到他們的惡意。

    他只是突然發現,自己面前一站一坐、一強悍一瘦削、一樸素一優雅的二人……有着幾乎相同的藍色眼睛。

    可除了那雙眼睛之外,餐館主人和利柏爾之間,也再無其他的相似之處。

    “……”

    莫名的,林伏翼再次想起了金髮青年“勇者之子”的身份。

    “僅僅是個人的口味偏好。”

    黑髮青年再次強調道。

    “那您真是幸運,”餐館主人很熱情地說道,“直覺與天分引領您避免了污濁,成爲了一位高尚者。”

    這個世界的高尚難道是由喫不喫素決定的嗎……

    雖然被奉承了,但小果蝠表示感覺並不好。

    他下意識地想要擡槓。

    “可是你依舊在販賣肉食?”黑髮青年在紙上寫下反問的語句。

    “啊,那沒錯。”貝爾大叔並不感到冒犯,而是爽朗地笑着,“神對待祂的信徒,不會那麼嚴苛的。”

    “因爲各種原因,”他指了指店內其他客人們身邊的武器,又比了比胳膊上的肌肉,“不能徹底執行教義的人,還可以去神殿祈禱,請求賜福消除罪孽。”

    赦免罪孽者同樣是是制定規則判斷何爲罪孽的人……這合理嗎?

    這不合理。

    小果蝠感到自己的擡槓之魂在熊熊燃燒。

    在原世界有所謂“飛天意麪之神北京分神”,那我也能在這個世界胡扯出一個“全素亂燉菜之神”吧?

    林伏翼搞事之心蠢蠢欲動。

    可黑髮青年只是寫下不尷不尬的回答。

    “這樣啊。”

    “……”

    見黑髮青年沒有做出任何期望中的反應,貝爾大叔的笑容爽朗中帶着些尷尬。

    頓了片刻,他將托盤夾在胳膊下——

    “那希望我的手藝能和你的胃口,祝你們用餐愉快。”

    然後轉身離開。

    林伏翼目送餐館主人走開幾步,然後突然回頭,直接對上了金髮青年的目光。

    “怎麼了?”

    黑髮青年依舊是一臉溫和,好像沒有察覺到餐館主人在宗教信仰和血統上對自己的些許打探。

    這讓利柏爾感到了些許愧疚。

    因爲黑髮青年無法言語,只能用文字來進行交流,於是爲了照顧林伏翼,二人的餐桌上安靜了下來。

    當然,小果蝠也沒什麼交談的慾望……

    除了那盤賣相不佳但滋味讓人眼前一亮的燉菜,其餘無論是麪包還是豆子湯,都給予了他相當大的折磨。

    在爲了不浪費糧食而痛苦地消滅食物的同時,林伏翼產生了對這個異世界忽視食物味道發展方面的疏忽的強烈譴責。

    “我是貝爾大叔的常客。”

    在結賬離開餐館的時候,金髮青年罕見地露出了一些調皮的表情,強推着“身嬌體弱的法系選手”離開了櫃檯。

    “你要是堅持結賬的話,那我就領不到會員的積分了。”

    會員?

    線索如此輕易地就被遞到了眼前。

    小果蝠眨眨眼,懷疑起自己的耳朵。

    “會員制是第十六任【勇者】創造出來的經營手段,你不知道嗎?”

    剛剛將錢袋妥善放好的金髮青年好像有些驚訝的樣子。

    “嗯……頭一次知道。”

    黑髮青年很茫然的樣子。

    “是針對熟客的活動,能根據付出金錢的情況積累積分,然後被授予對應等級,享受折扣。”

    利柏爾耐心講解着。

    “……”小果蝠嘴角微抽。

    這位要不是穿越者,我就把剛剛的豆子湯再灌十份下去!

    而且……第十六位?

    林伏翼覺得不妙。

    小果蝠原以爲自己這個【魔王】加上【勇者】,這個世界只有兩個非法穿越事件的受害者。

    但現在你告訴我【勇者】有十幾個?

    這難道會是一樁受害者衆多的跨世界的特大靈魂走私案件嗎!

    因爲心裏壓了事情,林伏翼沒有再在金髮青年的邀請之下和對方“增進友情”,而是堅持回到了旅店。

    在旅店門口告別利柏爾,目送金髮青年遺憾離開後,小果蝠頂着旅店主人“這個人是什麼時候出去的?”的驚悚目光,鎮定自若地走回自己房間。

    然後他就迅速抄起牆上的披風,再次變回原型,從剛剛的窗縫裏擠了出去……

    告別黑髮青年之後,金髮青年反而再次回到了餐館的位置。

    只是這次,他直接從後門進入,登上了二樓。

    坐在二樓等他的餐館主人,身上還帶着來自廚房的煙熏火燎的氣息。

    “貝納特爾叔叔。”

    利柏爾這次改了稱呼,相比之前招呼作爲餐館主人貝爾大叔時的社交性禮貌,更多了些尊敬和親近。

    “利柏爾,”餐館主人……不,是上一任【勇者】艾茉瑞小隊中的戰士,稱號爲“無堅不摧的戰錘”的貝納特爾,帶着些欣慰的笑容看向金髮青年,“好久不見。”

    “你這次到這個城鎮來,我們還沒見過。”

    “因爲第一個任務,在清除詭藤的過程中出了一些意外……所以沒能第一時間來拜訪您。”利柏爾解釋道。

    金髮青年又想起晚餐時帶着他記憶中童年味道的燉菜,上前擁抱了這位曾在他童年時給予了庇護的長輩。

    “您還依然記着我的口味。”

    “哈哈哈哈,我還沒老到將一手帶大的孩子忘記的程度。”

    貝納特爾拍了拍利柏爾的肩,兩人面對面坐好。

    “所以你今天帶來的那個黑髮法師小子是怎麼回事?”

    “一開始,我只是以爲他只是與那個血族相像的無關者,或者血族作爲人類時的後裔,”金髮青年猶豫着說道,“但是……另一個線索是,我看到了他的魔法典冊。”

    “它和我母親的日記本非常相似。”

    利柏爾的母親,就是這片大陸上的第十八位【勇者】艾茉瑞·弗瑞替斯。

    貝納特爾瞬間嚴肅了表情。

    “你的結論是?”

    “我曾經懷疑過,他會是這一任未經選召儀式、提前到來的【勇者】。”利柏爾輕輕嘆息,“但是您好像並沒有看出什麼。”

    “……”

    貝納特爾幾乎下意識地想擡手去觸碰自己的眼睛,但硬生生忍住了動作。

    可是金髮青年還是敏銳地察覺了自己長輩情緒低落下去的事實。

    “很抱歉和您提起這些,”利柏爾擡手按住胸前懸掛的聖徽,“但是我相信我的父親對他那時的決定不會有任何後悔或者動搖。”

    “神始終注視着我們,庇佑着我們……”

    “懷有虔誠之心的我們終會得到寬恕和公正的審判。”

    對於金髮青年的信仰,明明在林伏翼面前還配合着試探黑髮青年的貝納特爾神情有些複雜。

    最終,他重重嘆了一口氣——

    “選召【勇者】的目標,歷來都是十五六歲的少年少女,沒有例外。”

    “所以,雖然不知道他和血族的關係,但他應該和【勇者】無關。”

    但貝納特爾沒有說出來的是,除了【勇者】,當時組成勇者小隊的所有人,那都還是些熱血上頭的孩子……

    “那時的我們都是十五六歲、未成熟的孩子。”

    “不知道前方的險惡,也不知道所要面對的殘酷,就在一個遠大目標的指引之下,興高采烈地踏上對【魔王】的討伐之路……我們沒有做好接受血腥戰爭和生離死別的準備,就被作爲鼓舞人心的旗幟推上了前線……”

    “而那些人……將我們的一次次崩潰叫做成長。”

    這是貝納特爾未曾對利柏爾說過,未來也不太有可能對他說的話。

    曾經的戰士只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樣,微笑詢問道:

    “等新一任【勇者】出現,你身上的壓力應該會減輕不少……”

    “到時候,你想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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