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人區被完全攪動,而神殿也隨之做出了反應,爲他們信奉的神明的忠實信徒服務。

    林伏翼猜自己今天可能打探不到什麼消息了,也因爲擔心神殿的搜查隊伍會找到旅店中那間屬於他的、本該有人卻空空蕩蕩只有一棵會咬人的蘭草存在的房間。

    所以,小果蝠悄悄貼着牆根,磨磨蹭蹭離開了事發現場,將一片混亂與驚慌的人羣拋在了身後。

    從窗縫裏擠回自己的房間,林伏翼一變回人形,就得到了草精靈的熱烈歡迎——

    一道翠色的光芒閃過,章魚樣的蘭草就已經掛在了小果蝠的手臂上。

    “……嗯?”

    林伏翼發現,這次的蘭草放棄了裸露在外的手指,而是寧可隔着斗篷艱難撕咬也換了攻擊的位置。

    小果蝠掐住蘭草花萼下的嘴巴,將它摘了下來,然後爲了防止草精靈的騷擾,乾脆把它章魚觸手似的根系和葉片攏到一起,隨手打了一個簡易的蝙蝠結。

    把“噗咩噗咩”言語激烈的草精靈糰子放到桌上,黑髮的青年縮水回少年狀態。

    林伏翼一撩鬥篷,在牀邊坐下。

    無辜的任務獎勵斗篷,已經在草精靈的一口利牙下,走上了小果蝠制服外套的老路。

    林伏翼扯了扯斗篷上的缺口,然後就發現,草精靈攻擊的部位,恰好與他果蝠原型時蝠翼上的傷口位置重合。

    迴歸人形,那道傷口帶來的痛感降低了不少,但是此刻將注意力集中在此處,還是給林伏翼帶來了許多不適感。

    小果蝠將破了洞的斗篷放到一邊,解開細亞麻布襯衣的袖釦,將袖口挽起——

    和蝠翼時的狀態相同,傷口已經恢復如初,少年冷白色的皮膚表面甚至連一絲紅痕也無。

    但是疼痛卻好像已經鑽進了皮膚內層,依舊在宣告着曾經傷口的存在感。

    林伏翼冷着臉,拔出了匕首。

    如果是詛咒之類魔法攻擊的話,按痛感、受傷時間和自己瑞獸預備役的身體素質推斷,它應該還沒能擴散……

    所以土辦法,也許把被詛咒沾染的血肉清除就好了。

    匕首不屬於面板的任務獎勵,反而是林伏翼從現代帶來的工業品,刀刃上閃着制式裝備的寒光。

    因爲身爲瑞獸,林伏翼缺少動武的機會和動力,所以這把匕首在原世界裏被日常保養,卻從來沒有被使用過的機會。

    第一次見血就是削自己主人……

    小果蝠強作鎮定,伸手彈了一下刀尖。

    如果是在古代,你應該會擁有一個“不詳”的名號,並在口口相傳的詛咒下很容易的生出靈性……

    可惜,現在是不那麼迷信的現代啦,工業化誕生了大量的刀具,第一次見血就是自己主人的利刃也多了許多……

    其中尤其以主人是廚房小白的新廚刀們數量爲最。

    調侃着自己的匕首,林伏翼已經單手橫刀將鋒刃對準了有痛感傳來的胳膊上。

    “……”

    事實證明,在需要自己削自己的時候,用其他事轉移注意力並不能讓一切變得更容易進行下去。

    小果蝠咬了咬牙,又咬了咬牙,還是沒有決心揮出一刀。

    雖然身爲妖怪有着強大的恢復能力和忍耐力,一道純物理的“小傷口”總得來說算不得什麼,但是,這畢竟是一個違背本能的決定,林伏翼磨刀霍霍……然後下不了手。

    我這是對自己的愛惜……生命可貴,生命可貴……

    小果蝠心裏嘀咕。

    然後,他轉頭就看見桌上被打成一團蝙蝠結、卻依舊在興奮地掙扎着跳起的草精靈。

    草精靈:“噗咩噗咩!噗咩噗咩噗咩!(讓我來!讓我來幫你!)”

    林伏翼:“……”

    謝謝你的關心……但是我拒絕。

    也許是從章魚蘭草那裏攢到了怒氣值,小果蝠一狠心,匕首便揮了出去。

    “嘶——”

    妖怪的防禦力頗高,但自己削自己就是另一回事了。

    揮出的匕首整整齊齊削出了一片類橢圓形的傷口,小果蝠帶着一點點金色光點的鮮紅血液,從傷口飛快涌出。

    林伏翼在草精靈驟然拔高的興奮“噗咩”聲中,冷着臉掐訣把地板上自己的血肉焚燒殆盡。

    當最後一縷青煙散盡,林伏翼胳膊上的傷口也已經恢復如初……

    但是來自最初蝠翼上的那一道擦傷的痛感依然存在。

    “出了什麼事?”

    告別了自己的長輩,利柏爾匆匆返回神殿,發現神殿內人來人往,均是步履匆匆、神情凝重。

    “喲,這不是我們的【勇者】之子大人?”

    佩甲執劍的斯圖伯恩,帶隊從神殿外走來,恰好堵在了金髮青年身後。

    利柏爾抿了抿脣——

    在主神殿的時候,斯圖伯恩雖然看他不順眼,但也表現的沒有這樣明顯。

    可現在不知道怎麼了,從這次巡察邊境與邊境城鎮分殿的任務下達,斯圖伯恩的敵意就突然尖銳猛烈了起來。

    而且,更奇怪的是,雖然充滿了敵意,斯圖伯恩也始終沒有選擇和金髮青年兵分兩路,更是多次拒絕了利柏爾在發生危險時獨自前往探查的建議。

    甚至到了安全區域之後,斯圖伯恩也沒有給利柏爾許多獨處的機會。

    這也是利柏爾至今纔去與他母親勇者小隊裏的戰錘貝納特爾見面的原因。

    “你去哪裏了?”

    斯圖伯恩語氣尖銳,像一隻掐着嗓子的鴨子。

    “隨便逛了逛,在外邊用了晚餐。”

    金髮青年猶豫一下,最終還是沒有把嫌疑還沒有確定的林伏翼扯進斯圖伯恩的關注中,只是簡要回答了對方的問題。

    然後,利柏爾緊接着重複了自己最開始的疑惑:“發生了什麼?”

    “呵,逛了逛,【勇者】之子大人倒是輕鬆自在。”

    斯圖伯恩也聽出了利柏爾回答的敷衍,眼神陰沉下去,冷笑道。

    “可是城鎮中心出現了黑暗生物的蹤跡,隊長大人你卻在那個時候玩忽職守了。”

    也許是自己全副武裝的盔甲利劍和金髮青年的便裝形成對比,給了斯圖伯恩從來沒有過的自信,他頭一次站在神殿裏就開始了對利柏爾的指責。

    “爲了等你歸隊我們浪費了阻擊黑暗生物的最好機會。”

    “您這位【勇者】之子大人,最好還是想想,該怎麼和被你辜負了的信徒們做個交待吧!”

    等我歸隊?誰們?

    利柏爾卻是知道自己在外出之前已經向這個城市的主祭司斯爾德都司大人報備過……

    但是,斯圖伯恩口中的“我們”也很明顯地指向了主祭。

    雖然知道不該,但金髮青年心中還是無可避免地涌上了些許疲憊。

    貝納特爾的問題似乎再次在他的耳畔響起——“等新一任【勇者】出現,你打算怎樣做?”

    等新一任【勇者】出現……

    那金髮青年作爲上一任【勇者】的孩子,將不會再像如今一樣,承載着過多沉重的關注、期待……以及苛求。

    那也將意味着,利柏爾能有機會像戰錘貝納特爾一樣,遠離神殿,隱姓埋名做一個平凡人……

    但是,金髮青年從腦海中抹去了這些選項。

    因爲利柏爾堅信——他爲光明而戰不是爲了迴應他人的關注,而是因爲那些承載自父母的、與生俱來的責任。

    利柏爾自信,他不會爲外物所動搖。

    至於那些他人惡意的源頭……

    金髮青年心知自己無法改變,也無力辯駁。

    神明會給予我公正的審判。

    金髮青年擡手握住了胸口的聖徽。

    於是利柏爾忽視了斯圖伯恩所有帶着惡意的陰陽怪氣,直接問出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是什麼黑暗生物?”

    “成功抓捕了嗎?”

    “逃去了哪裏?”

    神殿下斯圖伯恩看着金髮青年帶上武器,匆匆向着事發地趕去的背影,神像光輝之下的他表情陰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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