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病之藥，解毒之藥，醫心之藥。
不同癥結，不同藥方。
不鹹山山頂。
聽絃拖着只剛捕來的獾，回到黑域和耀靈在的地方。
山間積雪映着月光亮如白晝。黑域一襲黑衣側坐在天池水邊的巨石上，腿上趴窩着一匹巨大身形的白狼，白狼將頭放在黑域懷中，輕輕磨蹭着他的身體，正在乖乖的享受他爲其梳整毛髮。
甩手將獵物扔到他們面前，聽絃沒有說話。
血腥氣讓白狼敏感起來，擡頭望向黑域。黑域點頭，得到許可後，起身躍下巨石，朝着聽絃帶來的獵物走了過去。
“聽絃。”黑域喚道。
聽絃看着黑域表情複雜，不知道如何開口。
黑域看向他，若有所思後道：“累了吧，過來歇一會吧。”語氣溫和。
聽絃看着眼前又開始大口喫肉的耀靈，再看了看黑域，欲言又止，咬緊牙關走過去，在黑域不遠處坐了下來。可怎麼想也想不通，忍不住開口道：“你，你……”之後緊忍着，想說的太多，卻又無能爲力。想起此前黑域執着於找神冢，聽絃問過緣由，黑域卻從沒有迴應過他。他猜想過很多種可能，是看淡了生死還是放棄了一切？都不是……一直以來，他都是在找方法，內力化不掉檮杌，就和它一起消失的辦法……而這一切，自己卻什麼也不知道。或者說，除了黑域自己，他不曾告訴過任何人……
若是以往，聽絃肯定早已忍不住大聲質問黑域爲什麼不說，爲什麼要自己扛？可現在，看着眼前被他剛剛拼盡全力去救的，自由自在喫着肉的耀靈，聽絃猶豫了。
若讓黑域來選，無論是救世間萬物還是耀靈……總之，絕不會是他自己。
若是沒有三百年前那一場異變，沒有不顧一切吞下檮杌，就不會有現在的爲難。
可是，黑域從來不是像聽絃一樣會不加思考就直接去做的人，他做事向來有他的打算。
“你錯了。”考慮了良久，聽絃難得認真的對黑域說道。
黑域看着他，不言。
“你救得了一次救不了第二次的，人類自己種的惡因不自食惡果，是不會有任何改變的。”
看着黑域依然是沉默不語，聽絃繼續說道：“我都知道了，你身上根本不是中毒！三百年你吞下檮杌是想要用內力化掉它，可是現在又怎麼樣呢？越來越多被人類毀掉的山，你的力量越來越弱，你就快要控住不住它了嗎？！”
黑域垂目，起身，沉聲道：“聽絃。”
“幹嘛？我有說錯嗎！”
“沒錯。”
“你……”聽絃氣的語塞。
“沈先生還在這山裏，幫我問他找找醫耀靈的法子吧。”黑域道。
聽絃不語，咬着牙點了點頭。
“還有……”
“還有什麼？”
“墨白……上次去羽山走的匆忙，你代我去南山和他道聲謝。”
“……要去自己去！”聽絃賭氣說道。等了半天沒有迴應，轉頭再看黑域，竟直直的看着他，那眼神有着期待，有些無辜，甚至似乎還有點委屈。
“……好。”聽絃只得一口應下。再看黑域竟是有點得逞的擡了下眉毛，眼神溜到了一邊。想到自己還替他心疼了半天，聽絃真要噴出一口老血。
“怎麼了？”黑域道。
聽絃終是氣不過道：“我知道和你說什麼都沒用！那就再和你強調一遍，你不要打着什麼你去赴死，就把他託付給我的想法！哪天你要是不在了，我，我第一時間就把這小崽子宰了喫！”一邊說還一邊指着耀靈。
耀靈聽到，急忙擡起頭一臉懵，嚼着一半的肉似乎都不香了。
黑域半蹲下來，撫了撫耀靈的頭道：“好，我要是消失不在了，會先帶他一起走的。”耀靈在他的安撫下又是開心的去蹭黑域的身體。
平靜的語氣說出如此嚴肅的話，聽絃不知道再怎麼接下去。
聽絃化隼飛在天上，看到沈貫便飛了下去。
“你還真在這山裏！”聽絃說道。
沈貫看着聽絃化爲人形落地，笑了笑道：“我不走，等你啊。”
“老沈，那小崽子有的救嗎？”聽絃躺在雪地上枕着手問道。
“有救啊。”沈貫盤膝坐在雪地中一塊凸起的石上，邊說邊喝着酒。
“怎麼救？”聽絃來了興趣，側過身來，手肘支着頭等他回話。
“我救不了。”沈貫爽快答道。
“別廢話。”聽絃白了他一眼道：“說辦法。”
聽絃下意識伸手要接，突然又想到黑域讓他禁酒，卡在半空的手又收了回來擺擺手：“不喝了，不喝了。快說有什麼辦法！”
沈貫吸了下鼻子，知趣的收回手道：“要是現在說出來就沒救了的話，那還要不要說啊？”
“……別鬼叫，說我聽得懂的。”
沈貫轉過身面向聽絃說道：“我知道，是蛇神讓你來問的吧。但是這個很多事啊，都有變數，這孩子雖命中坎坷，劫難重重，卻是命不該絕。“喝了口酒又繼續比劃說道：“就是這個變數不在你我，在他們自己。”說罷意猶未盡的笑了笑。
對面的聽絃雖然一直在認真聽着，但是越聽越糊塗：“……簡單直接點好麼。”
“就是，死不了。”沈貫道。
“得嘞。”聽絃應了聲起身便要走。
沈貫一愣道：“誒，幹什麼去？”
“不和你廢話。”聽絃乾淨利落說道。
“誒？不是蛇神要你找我求藥的嗎？還沒說兩句就走，急什麼？”沈貫招呼道。
“得了吧，別說你現在沒藥，就算你有藥，不是命硬的人誰敢喫？”聽絃白了一眼吐槽到。
“……”這一句噎得沈貫坐不住了，想跳下石頭去追聽絃理論，卻因酒勁兒站不穩滑了一跤。
本來已走出幾步的聽絃嘆了口氣，只得回身一把拖住馬上要摔到地上的沈貫。
“唔，好險好險！”沈貫嘟囔着，樂呵着起身卻隨手在聽絃胳膊上狠狠擰了一把。
“啊！”聽絃瞬間大叫一聲。還沒罵出聲來，就被沈貫往嘴裏塞了個藥丸。
沈貫不等他反應過來，利落的擡手把聽絃下顎一合，順勢緊捂住嘴，另一手二指一併在他喉間一點，藥丸便下了肚。
聽絃大驚，只覺一道清涼之感由喉嚨劃入身體，他抓着脖子想吐也吐不出來：“你，你……”指着沈貫難以置信道：“你給我喫的什麼？！”
“哈哈哈哈！”沈貫帶着酒意，捂着肚子大笑，“不，不知道啊！隨手掏出來的，哈哈哈哈哈！”
看到聽絃還在努力扣喉，沈貫笑到肚子疼擺手說道：“讓你說我沒藥？讓你說我的藥不能喫！別費勁了，沒用的，入口即化，獨門祕方哈哈哈哈！”說罷指間一勾，酒壺飛回手中，又美美的喝上一口。
“你大爺的！我宰了你！”聽絃吼道，擡手一掌拍去。
此時沈貫卻靈活閃躲，賽過泥鰍，幾個回合便開溜喊到：“我還有事，先走啦！”
“不整我你能死啊！”只留下聽絃在原地嘆氣懷疑人生。可悲的是此話真是聽絃用生命總結出來的。
其實沈貫的藥一般人喫不得這事，不是聽絃隨便說來的。他真身本是烏鸛，作爲羽山的巫醫，本也不是正經醫病的，整天喜歡研究些毒蟲毒草，比如山腳下常年種的致幻菇，放的障毒等都是出自他之手，常年隔絕守護羽山之用。那次清羽中離魂蟲，本也是稀罕的毒物，萬幸遇上沈貫有方可解，但是喝下解藥的清羽也難免在牀上躺了些日子。
不因別的，沈貫用以做解藥的材料也都來自各種毒物，以毒攻毒，但是他向來手重，下的藥勁也是足得可以。可往往中毒之人都是體弱，想來多半經不起折騰，他便總尋着機會試藥。
聽絃性子直來直去，做事不去多想就這麼總被坑，此前每次遇到烏鸛，總被他莫名其妙的下藥，雖不致命，但也讓他吃了不少苦頭。
一次在羽山時，聽絃是有事去找他，看屋子門沒關，叫了也沒有迴應，便推門進去。誰知一股帶着藥味的煙塵撲面而來，不及躲閃，被他吸下了肚。看到沈貫，剛想開口，卻發現發不出聲音，就那麼啞了三天，他卻只說萬幸萬幸，這安神藥果然配的不對。
又一次沈貫告訴他自己泡的藥酒請他嚐嚐，猶豫再三聽絃還是沒禁住誘惑，可僅僅只嚐了一小口，又讓他肚子疼到爬不起來。
就是這樣聽絃總是莫名喫下諸如此類奇奇怪怪，甚至沈貫他自己都不知道藥效的藥。總是被迫試了藥，卻每每提防都防備不住，聽絃欲哭無淚。
“命中坎坷？呵。劫難重重？呵呵……這是說那小崽子嗎，老沈你特麼明明是在咒我啊……”
還有一點沈貫的藥最可怕的是，雖不知道藥效，但它絕對不可能無效……不知道吞下去的是什麼，但是現在聽絃想來渾身上下哪哪都不自在。
擡頭看看天快亮了，聽絃早已精疲力竭，連罵的力氣都沒有了。索性打算先找個地方睡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