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封閉的蛇王殿，又恢復了片刻平靜。
耀靈跌跌撞撞摔到地面上，晃晃悠悠起身，還有些暈眩。
蛇王殿內濃重的血液的氣味，耀靈循着血腥氣剛踏出一步，耳邊巴里的聲音傳來：“我的力量不多了，現在只能暫時把他困在前殿，你也要想辦法拖住他，撐到蛇神回來。”
對了，淵剛纔被吞了進來。
黑暗中耀靈的眸子反射出青色的光，他可以清楚看到一切。不遠處躺在殿中的那個人形，在一片血泊之中。
空氣中蛇王殿的焚香也有着黑域的味道，耀靈定了定神鼓起勇氣上前。
那個設計把他帶入冥界深淵的人，此刻就這麼靜靜躺在他腳下。
他胸口的那塊似瑪瑙質感的寶石透着暖暖微的光，在他浸滿血的透青白衣上格外顯眼。耀靈從未見過此物，蹲下身來，伸手去觸，帶着涼意的手感。
“這是，青魚石……”接觸的那刻耀靈才清楚這是什麼，青魚內丹凝聚的至寶，佩之百毒不侵，卻只能殺魚取石。
此時淵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耀靈的手腕，慌得他鬆開了手，可是淵似乎並不想放開他。
“放開我！”耀靈說道，卻仍掙脫不開，“你這個瘋子！”
“瘋子？哈哈。”淵笑道，他一手抓着耀靈，另一隻手還緊握着劍柄，卻沒有起身或者再傷耀靈的意思。
“這樣耗下去你自己刺的傷口血就要就幹了。”耀靈試着起身想要拽出手臂。
“那又怎樣？你們以爲這小小的陣就能就能控制住我嗎，在等下我的傷癒合了再殺個痛快。”他的語氣竟是平靜的毫無波瀾。
有冥君在淵就死不了，但是同時他也永遠無法打敗冥君，是契約也是詛咒。
不知是被抓的久了，還是受淵氣息的影響，耀靈開始覺得喘不上氣，頭腦中一片片入水的片段閃現，他的手腕仍被淵抓住不肯放，另一隻手捂住脖子，而後是深深的窒息感，讓他直直的跪了下去，被拉入無盡幻覺之中。
耀靈看到自己在水中，看不到天，也看不到水底，分不清哪邊是水面就困在這裏。
隨後不知何時一尾很大很大的魚在他身邊遊了起來，他看到陽光透過水照到魚身銀色的鱗片上，他摸到魚的身體，溫潤的涼意。
隨後大魚開始向水面游去，耀靈也隨着它逐漸接近水面，出水的世界只能看到無邊無垠的天空，天空中有一隻巨大的鳥，白底黑花的羽毛，似乎在等着什麼，不斷盤旋着。
魚似乎也看到了鳥，追隨着鳥落在水面的影子也愉快的轉圈遊着。
而這和諧的情境卻沒有持續太久，由空中鑽出無數的箭射入水中，清澈的水一下被大魚的血染紅，空中的鳥也慌了，不顧一切衝了下來，卻也被一箭射中沉入深深的水底。
而魚被一張大網罩住，拉上一艘漁船，抽筋剝骨。
魚沒有眼淚，最後刺入胸口的刀，流出的心頭血流入水中，凝成一顆晶瑩剔透的石頭，也隨鳥的屍體沉入無盡的深淵……
耀靈驚醒，方纔長長的夢，現實中卻只過了一瞬而已。他看着淵胸前的那塊青魚石，努力回想着剛纔看到的一切。
看到他的眼神，淵鬆開耀靈的手，他用劍撐着地坐了起來。
拉開前襟，胸前的傷口竟已癒合。
“那個對你很重要吧。”耀靈眼神示意那塊青魚石說道。
“與你何干。”淵說道，將衣服一拉，連同那青魚石又放回懷中貼近心頭的位置。
“爲什麼這麼做？這幾日蛇山附近被毀的一切都拜你所賜吧！”耀靈問道，“冥使引魂，但這直接殺了那麼多生靈，應該不是冥君的命令吧！”
“這蛇神以骨所護，守的東西放在哪？”淵毫不理會耀靈的質問，活動了下筋骨起身便走，卻被耀靈閃身攔住。
“你敢攔我，你不怕我嗎？”淵帶着久違的笑說道。
面對淵說不怕兩個字，至今耀靈還是說不出口的，而此刻他仍堅定不肯退後一步。
“閃開。我只說一次。”淵用帶血的手拍了拍耀靈的臉，留下一片血痕。
臉上的血腥氣再次提醒着耀靈，眼前之人的可怕。與此同時，他更深深的認識到若是自己不能攔住他，後果定是不堪設想！
在淵剛收回手，閃過耀靈要向後走的時候，耀靈趁機抓住他的肩頭拉過，匯聚靈力一掌打到淵的胸口！
這一擊匯聚了耀靈大半的靈力，淵被擊出幾丈遠，直撞到牆壁上。
“不要再挑戰我的底線！我若殺你，這裏沒有人能救得了你，不然就讓你和外面躺着那個廢物一樣的下場！”淵加重力道對耀靈說道。
外面躺着的……那是……“聽絃……你說聽絃，你把他怎麼了？！你，你殺了他嗎？”耀靈終於難以抑制的激動起來。
“殺了又如何？”淵的語氣裏沒有一絲情感。
耀靈不可置信的看着淵：“他，他是你的弟弟啊，曉曉還在等他……”
淵只是面露不屑的說道：“所以呢？我殺了他，那隻山雀會是什麼感覺？”
“你好殘忍……”耀靈搖着頭不敢相信的說道，“你果然是沒有心的，能那麼毫不在乎的殺了別人心愛的人！”
“殘忍？你說……我沒有心？”淵收回目光，眼神竟變得有些空洞，夾雜着疑惑和不解,他移開了劍，抓着耀靈的肩膀追問到：“然後呢？失去心愛之人應該是什麼感受，你告訴我啊！”
耀靈看着他，突然覺得眼前的淵和以前自己認識的樣子變了許多，以前的淵無情，心狠，做事幹脆利落，永遠是冷靜的，而現在這個有些癲狂的模樣，竟讓他想起鴆那個瘋子……
他不想再回想以前等着黑域，不知道他生死的絕望。而面對淵無限期待的眼神，他只得低頭說道，“會心疼，很疼很疼……”
“心疼？這樣嗎……”淵說着，鬆開了耀靈，用拳頭垂着胸口，搖着頭說道，“可是，我這裏沒有感覺了，早就沒有感覺了，就是用劍刺穿也什麼感覺都沒有，你知道嗎？”
“停止吧，你現在做的一切，如此逆天而行……”
“逆天？什麼是天？你知道這把劍是什麼嗎？是天帝鎮在冥界的錕鋙劍！
你知道我來取的是什麼嗎？那是三萬年前，你的蛇神與冥君的交易！冥君把心留在世間，蛇神封兩界裂痕，以身死換來的這世間重生！可如今的冥君，如今的世間是何模樣？！在我屠山之前，這世間人類早已貪婪無度，屍橫遍野！
我殺不了冥君，但是毀了這裏的冥君之心，就能解開我們之間的契約！
什麼是天意？毀了這污濁的一切纔是！”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主人一直在守護着這世間！”耀靈反駁道。
“對啊，還有你那蛇神之過！若順應天命，他再次重生一切也會隨之重生！可是，就是因爲遇見了你是不是，蛇神因爲你不肯重生嗎？是怕忘了你嗎？既然如此就試試看，我殺了你，蛇神會是什麼感覺？”淵越說越激動，再次將劍抵在耀靈的脖子上。
而耀靈直視着淵，感受着劍的涼意已劃破頸間的皮膚，但是卻好像有一股力量在幫他拉住淵，抵住他的劍。
淵的眼神一變，也感受到那股力量的存在，擡手將耀靈打暈扔在地上，便轉頭尋找方纔那股力量的源頭。
而對方卻隱藏了身形，也沒有一絲生靈的氣息。
意識到對方沒有肉身，淵更加來了興趣，目光依舊向周身範圍內搜尋着，“你這苦苦留存下萬年的一道魂，若是被我這麼打散，豈不虧的很。”
對方沒有迴應，倒是剛轉身到一個方向，淵腰間的引魂鈴響了一聲。
腳邊一陣黑色煙塵起，淵一個閃身出手，對方現出模樣，被淵準確抓住了喉嚨。
獅子的輪廓，比巴里身形小了些，是此前附在石獅上的剴。
沒有肉身，哪怕曾經是神使，面對冥使的淵，依然是不堪一擊。
“現在冥界那邊比較忙，不如我先送你一程。”淵說罷，手中一用力燃起黑色的火焰，剴掙扎着被燃燒殆盡。
眼前再無阻礙，淵循着冥君之心的氣息，向後殿走去。
繁複雕琢的牆壁前，兩座石獅，一座倒地碎裂，而還立着的另一座也出現裂痕，在淵面前碎裂掉落。
淵一步步走上臺階，看着石壁中心的那塊紅石，在他眼中，是一顆跳動的心臟。
“爲何如此對我？”淵伸手摸着那顆心說道，“爲何如此對他？”
他感受着手掌下的跳動像無聲的掙扎：“真身是人類的你就能如此無情……沒有心的明明是你啊！”
淵的眼角有淚水滑過，他拿起劍，毫不猶豫的刺入冥君之心中！
“小魚，我的小魚，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