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益傻愣愣看着眼前篝火上的那隻一人高的滅蒙鳥，不由想起前世的雞湯語錄。
他怎麼也想不透，那麼簡陋的弓箭，第一次被騷包羿拿到手裏，怎麼就那麼誇張？
滅蒙鳥這種生撕虎豹的兇禽，竟讓他直接爆了頭？
融了一隻百年鸞鳥而已，真的這麼誇張嗎？
融獸，巫術。
最殘忍的巫術，人類不得不修行的巫術。
在弱肉強食的蠻荒，先天羸弱的人族，起初只是神人肆意欺辱的奴隸，妖獸們用來飽腹的食物。
儘管伏羲演八卦，竊得了一絲天命，教人結網鑄屋。
遂人盜天火，讓人族不再茹毛飲血，受霜天凍地之苦。
神農嘗百草，將巫醫之術流傳人族，與死亡爭一線生機。
可面對強大的神人與妖獸，人族仍逃不脫奴隸和食物的命運。
山窮水盡之際，軒轅黃帝得異人傳授，帶回了融獸巫術，人族原本占卜與巫醫兩支巫，幾乎全部轉入融獸的研究。
融獸，即取強大妖獸，由人族以妖獸血肉爲祭，融合獸魂，取得妖獸的本命神通和力量。
在伯益記憶中，融獸就像前世小說裏的邪術，不僅對妖獸極其殘忍，對人族同樣如此。
目前爲止，人族融獸成功率十之三四，失敗則十死無生。
唯一例外是伯益，融獸失敗，卻僥倖活了下來，代價是身體愈發羸弱，再無融獸可能。
……
滅蒙鳥喫不成了。
因爲帝堯親自來了。
伯益遠遠看着人羣簇擁下，步伐堅定的慈祥老人，突然一陣心酸。
五千年前，就是這樣一位老人，帶着還很脆弱的人族，走出荒野，起於微末嗎？
一位長相憨厚的中年男子邁步而出，對揹着自己正吹噓箭技的羿說：“箭給我，我試試。”
“沒看忙着嗎？”羿一手拿弓，一手捋着被風吹亂的髮型，頭也不回地拒絕，拽得二五八萬。
無數人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中年男子楞了一下，旋即也露出一絲笑意。
一條體如長蛇、身披金鱗、四爪鋒利、頭頂長角的異獸虛影出現在他的身後。
這是？龍！
伯益目瞪口呆，靜立不語。
那個刻在血脈裏的圖騰，竟然如此活靈活現出現在自己眼前。
中年男子就如要下地的農人一般，挽了挽衣服下襬，一腳踹了出去。
嗷！
羿慘叫着起飛，還未落地，一個碩大的拳頭又砸到英俊的臉上，一拳又一拳，若那流星暴雨，若那奔雷閃電。
慘絕人寰。
所有反應過來的少年們，都禁聲不語。
太慘了，哪怕是黑心皋陶，下手也只是一拳一腳，一頓不傷筋骨的皮鞭。
可平日自詡風騷無雙、速度無敵的羿，此時就如同一條漏氣的破口袋，死魚般躺在那裏。
打完後的中年男人彈了彈衣服，依舊是那副憨厚樣子，從地上撿起弓箭，擺弄起來。
“這個怎麼用的？”中年男子環視一圈少年郎。
眼神很質樸，少年心很慌。
平日裏無法無天的少年，個個如同剛孵化出來的小鸞鳥，但目光卻紛紛轉移到了伯益身上。
“你就是那個融獸沒死的小伯益？”中年男人突然開口問道。
伯益點點頭，本到了嘴邊的恭維之詞，突然就嚥了下去。
他心中默默替前主人捱了扎心大法，然後神色黯然地演示了弓箭的運用手法。
中年男子身後龍影再現，輕輕一拉，那簡易的木弓便到了極限。
嘭！
遠處一顆一人環抱的巨樹竟被直接洞穿，而那木箭也炸成了粉碎！
“好！”
無數人興奮地大喊，居中的帝堯也是滿臉微笑，對伯益輕輕點頭。
“如果材料再升級一下，普通妖獸很難逃過我一箭。”
中年男子也是滿臉喜色，對帝堯說道。
“重華，我反倒覺得普通材料更適宜大家使用，不是每個人都有你的力氣啊，哈哈，你自己特製一把就夠了。”帝堯也很高興。
伯益內心瑟瑟發抖，重華，不就是舜嗎？
這位祖宗，不是講究以德服人的上古聖王嗎？咋脾氣這麼暴躁？
羿還活着嗎？未來還需要你弄太陽啊！
“小伯益，我聽說你做這弓，是爲了滅雷神？”堯饒有興趣地看着伯益。
伯益定了定神，勉強從被一號首長點名的狂喜中清醒過來。
“是的，無數人族都曾被那些畜生傷害，所以我和文命大兄一直在嘗試，這次缺了課業，就是有了新的想法。”
“編，繼續編。”一個冷颼颼的聲音突然響起。
帝堯身後走出一箇中年男子，方臉如鼎，大眼如虎，濃眉如刀。
大號版姒文命，大禹親爹，人族重臣，鯀。
伯益心裏暗暗叫苦，這位是看着伯益和姒文命一起長大的，自己這番說辭，能唬住別人，唬不住他啊。
“小子，你大言不慚的滅雷神，那你說說雷神是什麼？”鯀冷着臉追問。
伯益心裏一動，怎麼感覺是給自己墊場子啊。
“其實哪有什麼雷神，那玩意兒就是一種卵生的野獸，喜歡生活在水裏，這種獸類，叫做鱷，咬力驚人，皮粗肉厚，一般的武器，很難破它們的皮膚。”伯益翻看着記憶，確定雷澤那羣被叫做雷神的，就是上輩子見過的鱷魚。
“胡扯，雷神能御使雷電，先人見過多次。”一個頗有些書生氣質的中年男子從帝堯身後走出。
伯益一看，這個真不認識，就繼續解釋道：“這不過是雷雨夜，鱷被雷驚嚇後，跑出來恰好被人看到罷了。”
“就算雷神是鱷，那你說怎麼對付？”鯀突然插話，恰恰阻住了幾個面帶不服的同僚。
“很簡單啊，弓箭之術，大家都看到了，只要選出善射者，勤加練習，只攻擊鱷的眼睛或者趁其張嘴，攻其內腑。”伯益侃侃而談。
“弓箭之術可用，但非一日可成。小伯益還有什麼辦法嗎？”帝堯突然開口。
伯益心裏一咯噔，大老闆開口，這就相當於一票否決了啊，他下意識擡頭，卻看到帝堯正鼓勵地看着自己，滿眼慈愛。
彷彿在說：小鬼，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