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乙站在她的身後，看着她，發現她在停下來的一瞬間，肩頭輕微地顫抖了一下。父親的眼神頓時晦暗下來。他的心裏在滴血。
他這輩子唯一的女兒，這輩子從來沒有得到過他的照顧，她這些年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眼淚，經歷了多少磨難，他這個做父親的從來都是一無所知。直到霍自立找他來的那天晚上，他平靜地聽完霍自立講述梁夢童年的那些故事，他才明白，原來女兒這些年來過得並不快樂。
倘若女兒出生在一個家庭健康的家庭裏，他絕對有足夠的理由相信，自己的女兒絕不會活成今天這個樣子，她會明是非，辯對錯，最起碼，不會犯下今天的錯誤。只可惜，造化弄人······
“後來，我終於修復好了霍自立的那位智能媽媽，結果······”丁乙嗟嘆一聲，“結果我從這位智能媽媽的數據庫裏發現了一些祕密。”
梁夢依然沉默着。
丁乙只好繼續說下去，“我發現了梁真死亡的真正原因。直到那個時候，我方纔明白，爲什麼霍自立當初在找我的時候，會那樣跟我說，要瞞着你······你難道還要我繼續說下去嗎？”
梁夢沉默了好久，才緩緩說出三個字：“不必了······”
她緩緩地回頭，她的親生父親正在用一種憐憫的目光看着她，卻只從她的眼眸中看到了一種死灰般毫無生氣的神色。他心裏非常明白，梁夢這次是傷透了心。
丁乙嘆了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
梁夢問丁乙：“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丁乙嘆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梁夢悽然冷笑，“你身爲我的父親，我從小到大，你從來沒有管過我，沒有照顧過我，甚至從來都不曾打聽過我的存在，現在卻要把我送進地獄，隨便吧······”
丁乙皺眉道：“如果這件事沒有東窗事發，難道你就沒有身在地獄之中嗎？”
梁夢橫了丁乙一眼，“你到底什麼意思？”
丁乙說：“我的意思是，難道你快樂過嗎？難道你這麼小的年紀，就沒有因爲殺過人而做過噩夢？”
梁夢反脣相譏：“噩夢······可笑······梁真本來就是一個惡魔，正是因爲他，才拆散了你和我媽媽，也正是因爲他，我的媽媽才跳樓自殺了，也正是因爲他，讓我從來沒有感受過童年的美好，讓我不得不從小就孤身一人去了國外生活，我爲什麼會因爲殺了他要揹負心靈上的譴責？既然這些年來，警察都沒有懲罰他，我害死他又怎麼了？他難道不該死？”
丁乙說：“難道你真的只是因爲恨梁真，才把他害死的嗎？你是爲了你的名利地位······”
梁夢打斷了丁乙，“他害得我這麼慘，你還想讓他怎樣害我纔夠？就算是我爲了名利地位才害死他，也是他欠我的！”
丁乙說：“你殺死了一個惡魔，這輩子就會被另一個惡魔所挾持，你難道沒有想過後果？你一旦向魔鬼妥協，這輩子都會受制於人。”
梁夢冷笑，“你是說李呈然吧，不錯，當初是李呈然指使我害死了梁真，可是後來，李呈然被我害死了。我梁夢不會被任何人控制，絕不會！你敢說李呈然和梁真不該死？既然該死，被誰害死又何妨？這兩個惡魔朋比爲奸，這輩子做了多少壞事，我爲什麼不能替天行道？”
梁夢恨恨道：“當然算不上替天行道，就算是替我行道好不好？他們不招惹我，我又怎麼會招惹他們？我總不能像個殺人狂魔一樣平白無故去殺人！”
丁乙垂下頭去，默默地思索着梁夢說的這番話，女兒說得的確沒錯，如果梁真和李呈然沒有對不起她，她又怎麼會平白無故去害別人？也可能像丁乙這種老好人，不管面臨什麼樣的困境，始終不敢去做觸碰法律的事情，可是她的女兒呢？她這輩子本來就生活在一個爾虞我詐的環境中，她從小就被梁真的老婆葉梅當成魔鬼看待，久而久之，她爲了活下去，就讓自己有了魔鬼的心機，這也無可厚非吧······、
可憐的女兒······
丁乙思忖道：“其實我一直在思考，霍自立把他的智能媽媽交給我的時候，爲什麼會提出要瞞着你的這個要求，但是後來，我似乎是想明白了，因爲就是你讓自立的智能媽媽中了病毒，其根本原因，就是爲了掩飾你所做過的這些事情，因爲你害怕霍自立一旦知道，他就會離你而去。”
他長嘆一聲，接着說：“直到後來我把自立的智能媽媽修復好以後，我在檢測數據庫的時候，方纔知道，原來在自立的爸爸霍京華死之前，曾經和你有過一個協議，協議的內容是，他可以選擇自殺，讓你們所有參與謀殺的人都能夠因爲他的死亡而逍遙法外，但是前提是，你必須以後和霍自立斷絕往來，你當初答應了自立，可你後來沒有做到，而霍京華之所以能都保證你以後不會反悔，是因爲他在臨死之前，把這個祕密告訴了自立的那位智能媽媽。”
“是你······”丁乙艱難地說出了他自己的猜測，“是你，逼死了自立的父親。”
梁夢苦笑一聲，“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我當初找到霍叔叔的時候，本來是想勸他自殺的，只是我沒有想到，他本來就想過要自殺的，只不過他一直在等我去找他，其目的，就是爲了那個協議。我其實是被霍叔叔算計了。”
丁乙聽到女兒這樣說，只感到渾身發冷，“我真的沒有想到，我和你媽這輩子沒做過什麼壞事，即便受到了別人欺負，也從來不敢做什麼犯法的事情，可是我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女兒呢？你把自立的爸爸勸死了，反過頭來卻說你被人家算計了，就算是這樣，人家爲什麼不讓你和自立交往，難道不是因爲你當初做了那麼多的錯事？”
梁夢冷哼一聲，“就是因爲你和媽媽太善良了，所以被別人搞得家破人亡，孤獨一生，就連你們的女兒，也被逼成了壞人，反過頭來卻說，你們怎麼會有我這樣的女兒？我只不過是做了你們想做不敢做的事情而已，何錯之有？規矩都是人定的，法律也是人定的，我梁夢這輩子從來不會平白無故欺負一個無辜的好人，但是，有誰想要欺負我，我就會佛擋殺佛，魔擋殺魔！”
丁乙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你和自立不會有好結果的。因爲你們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