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投在水面，金波晃盪，或許是因爲逃過了吃藥，厭驕此刻心情極好，只覺得空氣中都瀰漫着一股香甜。
岸邊水仙開着，厭驕一眼望去，看到不少魚聚集在一塊兒，似乎在爭搶什麼東西。
嗯？厭驕有些疑惑，難道有魚die了，其它魚在分屍？
他走到池中，蓮葉隨之靠攏，厭驕捋着袖子將那些魚撥開，卻見一個琉璃瓶正在水波下，綽綽影影的。
香甜的氣息濃了些，有送熟悉。
厭驕撈起瓶子，裏面還剩一半的藥丸，他驟然明白過來這是什麼，將瓶口倒向水面。
藥丸因爲傾倒的動作盡數落下，早就長得體型巨大的魚類煽動着白色鰭翅，兇猛地互相沖撞，去爭搶那一粒粒小小的藥丸。
厭驕站在蓮葉上，看着那些被養的兇殘的魚，腦海中驀地想起那日封子鶴抓魚的畫面，分明是豔陽天，他卻自脊骨生出一股冷意。
封子鶴肯定不愛喫甜，都是他大意，給主角裝錯了藥，厭驕想着，把琉璃瓶擦乾放到懷中。
剛轉身，卻沒想這些魚被喂得過於巨大，身上的魚鰭更是比刀刃還鋒利。
一隻大魚搶藥時尾鰭直接劃過莖杆，蓮葉沒了支撐，直接帶着厭驕墜入池中。
溫熱的水從四面八方涌來，灌入他的口鼻，厭驕下意識掙扎着，撲騰着想往上探，卻在下一刻，一隻冷白的手死死按住他的頭頂。
——
洛宇決沒被送回石窟，而是被封子鶴送到了他曾經的居所。
一間破敗的，位於靈植苑角落的枯竹屋，若不是親自所見，很難讓人想到風景如畫的藥閣內還有這種地方。
封子鶴推開門時，洛宇決正在喝茶，見到他也只是瞥了一眼，沒多說什麼，彷彿早就知道他會來。
封子鶴在嫋嫋霧氣中落座於竹椅。
他身形纖長，在厭驕身前時從來都微彎着腰，以免讓人覺得不舒服。可他現在這般隨意坐在老舊的竹椅上，卻透出股不容接近的氣息。
“我沒找你，你倒先來了。”洛宇決將外袍穿上，意有所指地諷道，“以前我怎麼沒發現你這麼冷血無情呢？見人有難不幫忙就算了，還暗中動手腳。”
封子鶴淡淡看他，似乎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洛宇決這人是典型的少年心性，他討厭厭驕騙他，更討厭封子鶴這種揣着明白裝糊塗的人，兩人以前在天修學院明面好，暗裏洛宇決卻對封子鶴的裝好賣乖的做派嗤之以鼻。
更可惡的是門派中所有人都被他的模樣騙了，包括師尊，竟也對這個假面人多加稱讚，還讓洛宇決好好跟“封師弟”學習。
他看着從容的少年，心中惡劣驟生，想看看封子鶴知道真相後的臉色。
“你知不知道藥師跟我做了個交易，又爲什麼會和我做交易？”沒得到回答，洛宇決不服輸地繼續說。
“他想讓我帶你走，真可笑，哪怕你靈脈盡毀，可掌門師叔傳授給你的御風劍訣天下無敵，何至於連個魔界都逃不出。你這麼騙他，他卻背叛魔尊給我找藥，只爲了讓我帶你走。”
他怔愣一瞬，心底驟然生出個可怕的猜想，洛宇決脊背發寒道：“你，你都知道？！”
洛宇決突然想到藤蔓將要斷裂的時候，厭驕已經陷入昏迷，可他卻透過朦朧黑霧，親眼看到一道身影站在崖頂，俯視着他們。
然後，藤蔓根莖破出地面。
如果他當時把背後的厭驕丟掉，必定能憑自己輕鬆上到崖頂。
如果這一切封子鶴都知道，他怎麼會對厭驕起殺心，那樣未免也……太殘忍了。
洛宇決起身想走，快點門口時身形驟停，下一秒，他全身都像被什麼強大的力量控制住了，自己一步步走回牀邊坐下。
是禁錮術！
洛宇決反應過來，頗爲氣惱。
天修學院常用這個術法來控制犯錯弟子的言行舉止，他以往犯錯都有師尊護着，沒想到現在竟然被封子鶴施了這個法，簡直是丟人至極！
“不要告訴他。”封子鶴終於開口，語氣平淡：“否則，我就不能親自體會到樂趣了。”
“你給我解開！”洛宇決不甘心地瞪着他，奈何半點掙扎之力都沒有，“你煞費心思待在魔界究竟想做什麼？”
封子鶴給他喂下解毒的丹藥，洛宇決感到體內靈力漸漸恢復，可封子鶴施下的禁錮術還在，他不能動彈，只能眼睜睜看着少年起身離開。
回到水閣時，封子鶴遠遠看見厭驕正坐在外面的石凳上，他對面還有一男一女，嘴巴開合在說些什麼。封子鶴看清那兩人的面容，眼眸微眯，不動聲色地往水閣走。
踩着蓮葉渡池時，他撇了眼水中，隨後嘴角若有所思地勾起一抹弧度。
厭驕發現他來，笑着招了招手，背對着封子鶴的二人隨之起身往後看來，正是小茹和季停。
小茹見到封子鶴就像看到什麼可怕的東西，眼中不自覺地露出驚恐之色。季停則瞥一下就略略移開眼。
厭驕讓他們先走，小茹匆匆行禮離開，季停跟在她身後，路過封子鶴時嗤了一聲。
“藥師，他們爲何會來這裏？”
厭驕喝了口橘子茶，他不愛喝茶，總覺着苦，封子鶴便用甜橘殼爲他做了個茶杯，倒入熱水便能聞到馥郁的橘香。
“我剛纔落水，幸好他們經過撈我一把，否則還不知道現在能不能和你說話呢！”
“都怪奴才沒能陪伴在您身邊。”封子鶴走到厭驕身邊爲他斟水，溫聲問：“好端端的怎麼會落水呢？”
“魚太大了。”厭驕無奈一嘆，“看不出你還挺有餵養的天賦，可惜了我的那些丹藥，全進了魚肚子。”
“藥師恕罪。”封子鶴身形一頓，立即跪在地上，自從之前厭驕不讓他隨意下跪後，他已經很久沒有這些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