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石窟——

    小黑鳥站在石頭上一動不動,下一刻,鳥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探入縫隙,再出來時,嘴裏多了一條正在蠕動的肥青蟲。

    就在它打算享用美味之時,一道強勁的氣浪突然刮來,山洞震了幾震,碎石滾落。

    坐在正中央的少年氣力頓失,勉強用手撐着地面,纔不至於讓自己狼狽摔倒。

    一縷血色從嘴角滑落,封子鶴雙目化爲墨綠,強行操控靈力讓他破碎的靈脈不堪重負,甚至連臉上的僞裝也快保持不住。

    “啾啾啾!”小黑鳥也顧不上喫蟲了,慌慌忙忙跳到少年身前,不停用鳥喙啄他的手,急得蹦蹦跳。

    對了,它腦海中突然出現厭驕的臉,要把那個人找來,他肯定會幫主人的!

    “不許去。”封子鶴直接將躍躍欲飛的小黑鳥攥在手中,他絕對不能暴露。

    無論誰察覺到他的身份,都只有死路一條。

    封子鶴暫時不想動厭驕。

    靈脈破碎的傷纏了這麼多年,這次也不過是讓他眉間皺的更緊些。

    輕緩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停在離一尺外的地方。

    封子鶴早有察覺,不過還是等那人靠近後才擡頭。

    “你又盯上了誰。”

    來者身形挺拔,墨色的斗篷垂落在腳邊,最引人注目的是那赤紅的面具,不過它現在被隨意地別到一側。

    若是厭驕在場,便會認出這就是之前在山洞內與他交手的人。

    斗篷人沒有一句話都沒說,只是手掌輕動,將散發着幽光的菌菇送到封子鶴面前,隨後無聲的消失在山洞中,像從來沒出現過。

    封子鶴眼睫低垂,輕輕觸了一下菌菇,漂浮的藍色光點頓時順着指尖進入他的靈脈。

    疼痛緩和了許多。

    ——

    “不錯,照這樣下去,不到一月你就能將心訣完全參悟。”

    商鷺說完,從身後拿出一個紙包,打開一看,居然是桂花蜜香糕。

    這可是靈食居的限量款,若不早早去排隊,根本搶不到。

    “給你的獎勵。”

    “多謝師姐。”厭驕美滋滋地捻起一塊,果然香甜軟糯。

    說來好笑,他之前一直認爲修行是非常危險且枯燥的事,但等他真正靜心下來後,才發現還挺有趣的,畢竟梳理靈脈的感覺真的很奇妙。

    不知不覺間,那麼厚的一本心訣都背下來了。

    “師姐,我是不是你見過最聰明的小師弟啦!”

    “你的比我和堇枝更勝一籌。”商鷺贊同地點點頭,又像是想起什麼,“但也不可驕傲,比你厲害的人還是有的。”

    “誰啊?”厭驕忍不住問出口,隨後又反應過來,該不會是……

    “封子鶴。”商鷺笑了笑,“你應該不認識,他走的時候你纔剛來天修學院,不記得也正常。”

    當然認識,不僅認識,還一起住了好長一段時間呢!

    厭驕也不喫桂花糕了,乖乖支着頭,一副想聽故事的模樣。

    商鷺見他好奇,便繼續道:“我入天修學院十餘載,見過弟子無數,唯有他,能被稱爲真正的天才。心訣只需掃一眼,便爛熟於心。不止心訣,所有的陣列術法,對他來說,不過是看過與沒看過的差別。”

    “就連掌門也說,他會是開啓仙門第一人。”

    厭驕聽着她的敘述,一瞬間覺得自己真正地看到了那一幕。

    狂風將衣角吹的獵獵作響,少年意氣風發地立於山巔,第一縷晨光撒下,正好落到他的身上。

    而厭驕,就和下方所有的修仙弟子一樣,擡頭仰望着他,那是他們無法企及的高處。

    商鷺陸陸續續地說着,最後忍不住輕聲嘆息:“可惜仙門大比之後……”

    仙門大比之後,封子鶴不知爲何,突然靈脈盡碎,雖然撿回一條命,但已成廢人。

    與此同時,關於他爐鼎體質的流言傳播六界,他自認無法繼續待在天修學院,便留書離開,卻沒想路上突然被魔界嘍囉所擄,獻給了魔尊。

    這些劇情厭驕都知道,可現在伴着商鷺說的那些話一起想,便覺得心中憋悶,格外難受。

    “他出走那日,魂燈被師尊取走,現在情況如何,恐怕只有師尊才知道。”

    “他……”厭驕下意識想說封子鶴還活着,但一想小主角現在改頭換面,肯定是不想被人認出來。

    “他怎麼了?”商鷺奇怪地看他一眼。

    “我相信封師兄一定會沒事的,畢竟他那麼厲害。”厭驕及時改口。

    “希望如此吧。”商鷺也沒心思繼續往下說了,正要起身離開,又想起什麼,轉身道,“對了,洞窟半月開啓一次,你可以去看看封師弟。”

    “好的師姐。”厭驕塞下一塊桂花糕,半晌後忍不住問系統,“爲什麼他們都覺得我很在乎小主角啊?很明顯嗎?”

    “呃……”美美詭異地沉默了片刻,僵硬道,“這是好事嘛!既然他們這麼認爲,主角肯定也是這麼認爲噠!宿主完成任務的可能性更大了呢!”

    它趁此機會把一直被忽略的任務面板調出來,好讓自己宿主想起正事。

    厭驕看到被刻意調成紅色的“喜愛”二字,想了會兒,把紙袋重新合好塞到懷裏,站起來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那就去看看他病好沒。”

    月黑風高,殺……啊不,探病夜。

    一道身影鬼鬼祟祟地在樹叢之間迅速穿梭,最後停在一個山洞前。

    “你說他們爲什麼都是在這種艱苦的環境下修煉,難道躺在牀上不香嗎?”撥開擋着洞口的藤蔓,踢飛攔路的石塊,厭驕看着眼前的一切非常不理解。

    美美默默道:“宿主,您說的躺在牀上的那是雙修。”

    厭驕:“……閉嘴。”

    話說這洞裏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清,厭驕無奈,但來都來了,只能硬着頭皮繼續往裏面走。

    “宿主,您爲什麼不點燈啊?”美美看着他走一步絆一腳,忍不住問。

    厭驕哼了一聲,“你懂什麼,這叫驚喜。”

    呵呵,以爲他不想亮亮堂堂地進去嗎?純粹是想起上次封子鶴在水面上露出的那個笑,覺得心裏有股氣出不來。

    厭驕特意挑晚上來,就是爲了把那個臭小子嚇一嚇,權當報復。

    小主角選的這個洞窟相當的深,厭驕一路摸索着進來,把自己搞了個灰頭土臉,着實狼狽。

    幸好,在他發飆的前一秒,終於看到了隱隱的光亮,很小的一盞燭燈,封子鶴就在旁邊凝息靜坐。

    總算到了,看我不好好教訓你。

    厭驕勾起嘴角,指尖微動,豆大的燭火熄滅,山洞內頓時只剩一片漆黑。

    他屏住呼吸,憑藉記憶往封子鶴的位置靠,隨後張開雙臂一摟,空的!

    沒有防備地,厭驕差點臉着地,幸好在最後時刻,手腕被握住一拉,慣性讓他摔倒在另一邊。

    誒?這地怎麼不硬?

    厭驕撐着想起身,耳邊驟然響起一聲悶哼,燭火幽幽亮起,他才發現自己下面墊了個人。

    “師兄,你來看我了。”封子鶴還握着他的手腕,燭火下的一雙墨眸,躍動着一種叫“喜悅”的情緒。

    厭驕被盯得不自在,僵硬地將自己手腕從他手中掙脫,乾巴巴道:“我就是聽師姐的話,來給你送點喫的。”

    美美聽着他的話,氣的手絹都快咬破了,此時正是增進感情的最好時機,宿主在鬧什麼彆扭呢!

    厭驕可不知道它的想法,只覺得自己辛辛苦苦策劃的報復行動沒有成功實施,心裏非常不得勁。

    “你怎麼知道我來了?”

    他又不傻,剛纔一下撲空,分明就是這傢伙知道自己的動作,提前躲開了。

    “腳步聲。”封子鶴輕聲回答,“師兄的腳步聲,我很熟悉。”

    不是吧?走那麼輕也能聽到?厭驕撇撇嘴。

    哪怕失去靈力,其他天賦依舊是滿級,不愧是一書之主,光環加身。

    洞內其實有張小石桌,不過太久沒用,邊角都長出了雜草。

    陋,是劉禹錫看了都要連夜刪除《陋室銘》的陋。

    厭驕看了眼四周的環境,暗暗搖頭。他摸出懷裏的紙包,幾乎是刻意地說道:“師姐買的,讓我幫忙帶來給你。”

    “謝謝師兄。”封子鶴的手節骨分明,膚色冷白,普通的紙包落到他手上,也變成了昂貴的寶物。

    厭驕靜靜地看着他拆,突然很想看看小主角真正的臉。

    讓六界癡愛,屬於神的面容。

    就在他發呆之時,封子鶴突然擡頭,兩人目光相撞,厭驕驟然回神,下意識把視線移到桌上。

    不過這一看,頓時有些尷尬。

    因爲揣了一下午,紙包內剩餘的桂花糕顏色早就沒新鮮的那麼好看,再加上剛纔摔的那一下,早就被壓碎了大半,簡直不忍直視。

    怎麼看怎麼磕磣,若封子鶴細心一點,還會發現糕點數量不對。

    厭驕幾乎是不敢去面對少年驚詫疑惑的目光。

    “這是靈食居最出名的桂花糕吧!”出乎意料的是,封子鶴不但沒露出嫌棄的目光,甚至還捻了一塊放到口中。

    “我之前一直想喫,但總買不到,謝謝師兄,也謝謝商師姐。”

    “你……我下次帶你想喫的。”厭驕看着封子鶴嘴角粘上的一點糕點碎,鬼使神差地伸手替他擦去。

    少年感受到嘴角溫熱,眼睫微垂,豆大的燭火在空中跳躍,映得他眼底一片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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