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我的旅行開始,就覺得自己變了很多,以前的我是斷不可能這樣去仔細盯着一個陌生的女孩子看這麼久的,會不好意思,大多數時候我都是匆匆一眼瞥過去,而後做自己的事情。或許是決定遠離一切這樣的行爲真的改變了我。盯着那個女孩子,並不會讓我感覺不好意思,我正在大方地欣賞着她的美好。我越來越少得去在乎他人的想法,因爲在我看來一切都是陌生的,不相識的。他們或許會對我的行爲有所評論甚至詆譭,可我並不在乎陌生人說什麼,一是影響不到我,二是人都善於遺忘,他們一定記不住我。
從旅行開始,我就很容易在做某件事的時候分散注意力,大多數時候我都像一個遊魂一樣,任由自己的思想隨意飄蕩。這種感覺很棒,我可以隨時隨地去放鬆心情,陷入美好的回憶和對未來更美好的暢想。在我決定離開過去的時候,我也的確想過未來的目標是什麼。過去的我希望自己能夠在印象主義流派的路上走得長遠一些,去獲得幾個大賽的獎,然後抱着榮譽過一輩子。我的確沒有什麼很偉大的理想,還記得導師跟我說,每個行業都有最優秀的那一批人,但那些人都是天縱奇才,絕大多數只有一些資質的人只能碌碌一生,不會給這個世界留下什麼。我是很認同這種想法的,所以到現在,我的生活幾乎是沒有什麼目標的。我知道這樣活着很空洞,很單薄,可我喜歡這樣無現實拘束的自由生活。只有一件事,它像是幻夢一樣支撐着我。一地故鄉,我現在像是飛在高空但不去尋找蟲子的鳥,我也會飛累的,我需要找到能夠讓我停歇的樹杈。
平板上面的線稿細節逐漸豐富起來,我知道差不多是時候要上色了,對於色彩的感知我的確沒有過去那麼敏感。還在大學的時候,我對於色彩的把控度是非常好的,我可以看到添加顏料進行色彩混合之後那些細微的變化,我也很容易能看出來每一個塊面需要什麼顏色。現在的我基本上做不到了,我失去了我的天賦,但並沒有因此而傷心。另外電子的調色板我一向是用不習慣的,我只能根據自己的經驗一遍遍地去試錯,是的,用平板繪畫的好處就是可以隨時去修改,不必要擔心會因爲留下沒法修改的痕跡而導致前功盡棄。
這樣盯着別人而不去引起那個人注意是基本不可能的,她已經匆匆地看了我好幾次,眼神裏些許責備的意味被我忽略,直到她起身向我走來。我的心突然跳的很快,這並不是因爲她的美貌,而是“偷窺”的行爲即將被人揭穿所帶來的,各種情緒的交織。手裏面的畫已經初步成型,這給與了我很大的勇氣,證明着我的確是在欣賞和記錄她的美麗,而沒有其它非分之想。
如我所料,她坐在了我的對面,我正要和她解釋什麼的時候,店員走上前來將我之前點好的阿薩姆果粒放在桌子上,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用極小的聲音調侃:“你這幾天總來,也總點阿薩姆椰果,不會膩嗎?”隨後微微一笑轉身離開。這一突如其來的事情打亂了我的節奏,我突然不知所措,於是只好看着她的反應,期待對方能夠先開口打破尷尬。
“你好,你是在畫畫嗎?”
“呃,哦,是的是的,我在畫畫,你要看嗎,我畫的是你。”我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能夠說出來這麼令人誤會的話,但好在她並沒有在意,而是接着我的話題說:“希望你可以把我畫得好看一些。”
“當然,這是我的榮幸。”她的迴應漸漸平復了我交織在一起的情緒,冷靜重新回到大腦裏,我當然是很樂意與我看到的“西安第一眼風景”做朋友。而後她又說:“那邊還有我的一個朋友,不如你和我們一起做到那邊去吧。”
我看了一眼她之前的座位,靠近窗戶,背對着我的沙發靠背遮擋住了她口中的那個朋友,我是猜到了的,因爲剛纔的她一直在和那人說話,看起來聊得很開心。我點了點頭,將平板裝回包裏,背起來,手裏拿着剛纔上的奶茶,跟她一起走了過去。
她往裏坐,更靠近窗戶一些,我坐在了她的右手邊,靠着過道。這時我纔看到她口中朋友的模樣。是一個年輕的男子,帶着金屬邊框的眼鏡,臉部線條明顯,棱角分明,即便以挑剔的眼光看去這也是一個十足的帥小夥,看起來還年輕,應該是個大學生。我沒有摸準兩個人的關係,便沒有開口說話,等着她給我介紹。
“認識一下,我叫周子珊,他叫周子銘,是我親弟。”周子珊說罷,看了看我,又對着周子銘說道:“這就是我跟你說的剛纔那個偷窺我的人。”周子珊再次將視線放在我身上,而後笑了起來,解釋說:“這位先生剛纔在給我畫畫,可以給我表弟看一下你畫的畫嗎?”
我點了點頭,雖然周子珊隱瞞了我,但這並不重要,我將包遞給周子銘,對他說:“剛纔把平板放到包裏了,你找找看。”周子銘接過我的包,從裏面將我的平板取出來,封好拉鍊,放在他身邊的空位上,隨後將平板遞給我,我將平板解鎖之後遞還給了他,展示我剛纔作畫的頁面。
他看了看,理解一般點了點頭,沒有說話。而後聽到周子珊開口說:“我這個親弟性格就是這樣,慢熱,不要介意,不過他的專業就和畫畫有關係,說不定你們可以聊的很好。”這樣的話的確激發了我對周子銘的好奇心,我也很想知道眼前這個看起來悶悶的帥小夥是學什麼專業的,和畫畫有關。
“姐,我再重申一遍,我的專業是工業設計,和畫畫沒有關係。”
“可你不也是美院畢業的嘛。我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歡畫畫,後來不畫了有點可惜。我就想知道爲啥不畫了。”
周子銘沉默片刻,嘆氣,他似乎有一段未曾對周子珊提起的過往,同時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但是貿然去問一個新認識的人的祕密很不好,所以我並沒有提起。
“你都知道我們倆的名字了,你叫什麼?”周子珊看着弟弟的樣子,也不再去多問,而是轉移話題來問我。
“杜熙,杜甫的杜,熙熙攘攘的熙。”說完,周子珊似乎想起了什麼,不可思議地看向我。而後她用一種驚訝的語氣問我:“杜熙,是那個好幾幅畫上了國際知名畫展的那個?我弟弟老是提起你,說你是咱們蘭州頂尖的青年畫家!”
“啊,應該是吧,其實也只是一些國內外合作的展覽,名頭聽着大,實則也就那樣吧。”我聽到這些突如其來的恭維確實有些飄飄然,更加不可置信的是他們怎麼能夠斷定我就是那個畫畫出了名的杜熙呢?於是我問道:“你們怎麼猜到的?”
“你剛纔說話的時候有點口音,你的一些蘭州口音是我比較熟悉的,猜測你可能是蘭州人,想想蘭州人裏面畫畫的,看起來三十多歲的,名字還是杜熙,就很好確定了。”
“這麼說你們也是蘭州人?”畢竟這裏是西安,和蘭州很近,遇到蘭州的同鄉也確實不奇怪,有很多蘭州的年輕人都會來西安尋求發展。
“是,在西安主要是因爲我弟在西安交大,我畢業之後在這附近找了工作。平時我和我弟弟也經常在這裏喝個奶茶談談心。”周子珊看向窗外,指着面前的一棟寫字樓說道:“就是那裏。”
我沒有多說什麼,因爲我知道那棟大樓的名字,過去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在那裏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