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板就這樣空空地擺在杜熙面前,他在等,等待安暖,這個女孩最近不知道是怎麼了,總是尋找他,總是以詢問肖筱的名義找自己聊天,總是在聊自己爲什麼能夠在每個圈子裏都能如魚得水。安暖這些天顯得很急躁,直到下午找到他,說是晚自習前在畫室見面,有事情要問他。杜熙雖然不知道安暖究竟要和他說些什麼,更不知道安暖這些天頻繁找到自己究竟是爲了什麼。但直覺告訴杜熙,在安暖的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麼變故。他也問過肖筱,但肖筱並沒有和杜熙講安暖與畢潔的矛盾,只是說安暖確實遇到了些不順心的事情,但可以自己解決的。
下午,陽光漸漸透不過窗戶,畫室裏好像是蒙了一層灰色的霧,杜熙想要起身開燈,卻又不想站起來,
又過了一會,安暖終於走進了畫室,畫室沒有開燈,看不太清楚,進入畫室的安暖蹲在門口的那個角落裏面,似乎是哭泣着。杜熙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顯得嬌小、脆弱的安暖,心微微顫了一下,神經也跟着緊繃起來。透過安暖,杜熙似乎了一個同樣長得小小的,可愛的女孩,那個女孩的名字叫包雯玥。包雯玥那本來已經在他腦海中模糊的形象,似乎要逐漸清晰起來。於是他的心跳得更快了,初中畢業之後,杜熙就再也沒有見過包雯玥,那個讓他從初中惦念到高中的女孩子,就像是一場幻夢,只給他留下了一個本子,一段話,一片薰衣草的花海。
“你看到過薰衣草的花海嗎?紫色的,起伏的波浪,就像某個幼年時期夢到的童話的場景,那是一種難以言說的美。你問我未來想要做什麼,我想成爲一個農場主,擁有一片自己的薰衣草的花海。”
“你閉上眼睛想想,你躺坐在一張歐式的復古長椅上,右手邊的小圓桌上面放着你最喜愛的香檳,你抿了一口酒,將它用手託着,在一個充着霧氣的清晨,看着眼前似有似無的紫色的浪,不覺得浪漫愜意嗎?”
“你知道嗎?一定要灰濛濛卻不下雨的天氣,那樣的神祕感我只是想想就要沉淪在裏面了。像是某個電影的片段,世間最浪漫的電影裏最美的那一幀,是無法用言語去形容的。”
······
“怎麼了?”杜熙站起身,走向安暖。他讓自己的步子儘量放慢,不要走得太快,他生怕嚇跑眼前的女孩。杜熙走過去,將看起來搖搖欲墜的安暖扶到座位上,靜靜地等待。
“剛纔沒有看到你,我以爲你失約了。”安暖擡起頭,接着說道:“有人要找社會上的人打我,我就很害怕,找你你還不在。”安暖抿着嘴,眼神裏的柔軟似乎海洋一般,杜熙覺得自己將要溺死了。他知道這不對,他將眼前的人當作了另一個人,他明白此時心中的悸動絕對不是喜歡,而是被過去那個人狠狠地抓牢的心,在回憶的刺激下瘋狂跳動。
“對不起,可能是我最近太敏感了吧。”說完,安暖淺淺的嘆了一口氣,重新坐回座位上。
“他們爲什麼要針對你,我聽肖筱說,你和錢嶧文在談戀愛?畢潔不是和他一個圈子的嗎?爲什麼?”
“圈子?在我看來都是笑話。我的確很想融入他們。我覺得他們的關係是我想擁有的,我覺得他們的友誼很緊密。可是我現在才明白,不論做什麼,我都是那個註定被排除在外的。從我進入這個班級和肖筱成爲朋友開始。”
“可這也不至於。”杜熙說到一半,停頓了片刻說:“我大概明白了。以前有一段時間我也試圖融入到某個圈子裏面,但我明顯的感覺到自己遊離於那個圈子之外。可能有些人真的就是註定無法被人所接受卻又渴望着被接受吧。”杜熙仰起頭,他回憶起自己爲了接觸包雯玥而做出的努力,幾乎是低聲下氣地要去融入包雯玥所在的圈子裏。他又笑了笑說:“對於我來說這已經不重要了。我只是在想,爲什麼會發展到這麼嚴重的地步?你們究竟怎麼了?”
“不重要了,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現在能做的就是尋求庇護罷了。”安暖感覺自己的身子有點冷,隆冬的風,順着門和玻璃的縫隙鑽進來,再鑽進她的心裏。這風像是卷着鍋爐排出來的靄、霾、塵、灰、土!它在將一切寒日裏能看到的骯髒吹進安暖的心裏,她現在無比想念一場雪,她還記起與過去的朋友們在雪地裏打雪仗,放聲大笑的場景。那樣的場景似乎越發遠了,越發迷幻了。想到這裏,安暖再一次忍不住哭了出來。
“我從來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這對我來說比災難還要可怕,我想要信任的人,卻是置我於危險的人。”
“你爲什麼要信任他?”
“我不知道,或許是羨慕吧,羨慕他有那麼多的朋友,從分班之後我就只有作爲同桌的肖筱一個朋友,我很羨慕他,我覺得可以通過他融入那個圈子裏面。”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你也是,這無可厚非,一步走錯並不算什麼。現在我們想想怎麼解決問題,當然最好的辦法是找班主任。”
“我不想找他,纔剛到他的班裏,我不想留下不好的印象。”
杜熙沉默了,安暖的顧慮是對的,他們的班主任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帶班的經驗也已經有二十年了,這樣的人一定是最怕麻煩的。那麼解決這場鬧劇的辦法或許只剩下有人從中調和了。杜熙這才明白安暖連日來的奇怪舉動是什麼原因,原來是想要找他來調和矛盾。
“不要擔心了,這週末,我會將他們約出來,到時候你也出面,咱們把話說開。話說,到現在了,你和錢嶧文分手了嗎?”
“嗯,正是因爲分手了,所以他們纔會打算‘教訓’我吧。否則顧及到錢嶧文,他們不會做得這麼絕。”
冬天的夜晚來得格外早,黑沉沉的天,黑沉沉的教室,兩個看不清面容的人,眼神交織,一對兒擔憂,一對兒紅腫。杜熙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摻和進這件事情裏面,難道就因爲此刻脆弱的安暖和包雯玥那樣像,就要去保護她?自己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好處又是什麼?他想不到了,想不明白了,他習慣將要做的事情和可能的收穫掛鉤,他從來都是自私的,他只是在想,得罪那些人,收穫安暖的感動和友情究竟是否值得。但是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容不得他後退。杜熙嘆了一口氣,他想,看在肖筱的面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