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愛着一個人,這很容易讓我忘記某些重要的事情,我有太久沒有見過她。因此當我無事可做的時候,她就會如這黑夜一般迅速佔據一切,隨後讓我透不過氣來。現在我的視線一直放在那兩個人影上面,很久很久了,久到我的眼上蒙了一層像霧的東西,藉着這一棟樓從窗口散出的光,我知道這霧是灰色的,我猜測這應該是眼睛因爲發呆而失去對焦的反應。。說回來,是的,我太想念她了,尤其是現在無所事事的我,我太想念她了,如某種變態、畸形的愛情,我太想念她了,這種想念從我因母親入獄再沒有與她聯繫後愈發濃烈,並且每個無所事事的夜晚都要復發,從無例外。
那兩道人影坐在了長椅上,他們靠在了一起,一個人靠在一個人肩頭那樣靠在一起。我看到他們的手舉起來了,好像在指着某顆星星,又或者是某個方向。於是我回憶起我們剛在一起的那個下午,豔陽高照,我們也像這樣坐在一棵樹下面的長椅上,儘管那時的我還沒有全心全意愛着她,我明確地知道,可我還是仰着頭,看着從樹葉間隙透下的陽光,對她說:“我好想三四十歲的時候再與你一起坐在這棵樹下,看着這明媚的陽光,嗅着微風帶來你的氣味。”我還記得她當時的樣子,斑駁的陽光灑在她美好的臉頰上,將那憧憬的眼神和溫暖的微笑一同融化進我的心裏。我是那般喜愛她的名字。安靜溫暖,安暖。我喜愛一切樸素卻美好的事物,我最喜愛她的名字。我想明白了,我當時一定想到了和她度過一生時光,因爲在那時的我我認知裏,三十歲是所有會結婚的人結完婚的時間底線。
最後一根菸滅了,燃燒到燙手我也沒有察覺,我的心沉浸在對過去美好的瘋狂回憶之中無法自拔。可我確實是我等不住那兩個人離開了,這天真的太冷了,我打了個寒顫,熱戀中的情侶心中全然沒有時間,他們的心只有彼此,而我不一樣,我只是一個可憐的,在一個寒冷夜晚抽完煙盒裏最後一根菸的笨蛋而已。我的悔恨恰如其分地開始折磨着我,我爲什麼不敢向她坦白一切呢,那時候可憐而幼稚的自己,爲了維持所謂的印象,失去了一切。我趕忙轉身往宿舍跑去,我不敢再想了,我怕自己會在這個寒冷的夜晚不顧一切跑出去,在某個便利店買一包煙,順便買很多難喝的酒,再拼盡一切跑回家裏,脫去薄薄的外套,迅速打開一瓶,一飲而盡。這種情況已經發生很多次了,我有了應對的經驗。我是一個很難控制自己感性情緒的人,這從我能夠提前預知我可能會做什麼事情就可以看出來,因爲只有慣犯纔會這樣。
我平靜地躺在牀上,以爲這個夜晚就會這樣平靜地過去,不再起任何波瀾,我甚至逐漸感覺到了睡意。支撐着拿起手機,亮屏,快速地掃了一眼時間,夜晚十二點。這是我的一個習慣,睡覺前和睡醒後的第一時間都要看一眼時間來確認自己究竟睡了多久,我忘記了什麼時候養成了這種習慣,只是習慣性地遵守它。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被電話鈴聲吵醒,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窗戶,被遮光效果很好的窗簾擋住,我也看不清外面天是不是已經亮了。急促的鈴聲讓我沒時間去思考更多的事情,我只好拿起手機按下接聽鍵。沒有仔細看來電顯示,可我沒有想到打來電話的會是周子珊。
電話裏周子珊的聲音含混不清,用了很長時間才明白她要表達的意思,我猜測她應當是喝醉了,幾乎要不省人事了,可我不知道她爲什麼要在喝醉之後聯繫我。睡意全無,這時我纔有意識去看一眼時間,一點半,我只睡了一個小時左右就被吵醒來,心裏有些難過,睡眠是我人生第二要務,我卻沒辦法保證每次都能完成好它。意外來了,我迅速穿好衣服,大致收拾了一下,前往她給我說的地址。
出租車停在了一家名爲“向南”的酒吧門口,付了車費,下車,夜晚的風還是有些冷,我不由得緊緊衣領,走進酒吧。
在酒吧裏轉了一圈,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周子珊整個人趴在桌子上,眼睛迷離地掃看着四周,看到我的時候,她的眼神頓了一頓,慢慢將手伸進揹包裏。我不知道這個動作代表了什麼,或許她打算在失去意識前掏出她家的鑰匙,好讓我把她安全地送到她家,雖然我不知道她爲什麼不將這通電話打給周子銘。雖然經過這小半年的相處,我和她幾乎算得上很好的朋友了,但送醉酒的夜不歸宿的她回家還是頭一遭,她就這麼信任我嗎?我嘆了一口氣,這個理由好歹能讓我被人半夜打電話吵醒的怨念消散那麼一些。
我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就在我想說話的時候,突然看到她的手從包裏抽出來,拿出了一罐噴霧一樣的東西,不由分說就朝我臉上噴了起來。沒有防備的我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隨後眼睛火辣辣的疼痛讓我迅速合上了眼皮,我也沒時間去細想,直接潑口大罵了起來:“我靠!周子珊你瘋了吧?你給我噴的是什麼玩意,你大半夜不在家睡覺把我叫來酒吧就是爲了埋伏我一手?有病吧?”
她聽到我的聲音,估計酒也被我罵醒了不少,趕忙把手裏的噴霧扔在一邊,從包裏拿出溼巾,一遍給我道歉一遍給我擦臉。
“對不起啊杜熙,酒吧燈太暗了,我沒看出來是你,我以爲是那種想要‘撿屍’的人呢,我這麼做完全是出於自我防備,理解理解。”
我心想;我理解你,誰來理解我,我就該倒黴被你噴一臉辣椒水?一瞬間我就想轉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可是真的將她扔在這裏,萬一真發生了某些情況,那後果就有些嚴重了。我也只好強壓怒火,不跟一個醉鬼計較。我對她說:“你在這裏等我一會,不要睡過去了,我去衛生間洗一洗,馬上就過來。”
她滿口答應,將手裏的衛生紙和溼巾一併遞給我:“實在對不起,我弟他們宿舍晚上有門禁出不來,然後我就想到你了。沒想到······我真不是故意的,回頭我一定找機會給你當面賠禮道歉!”正在氣頭上的我看也沒看她,轉過身去,勉強將眼睛睜開一條縫,摸索着朝衛生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