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姝不躲不閃就這麼直直地看着謝釋淵的眼睛，雙手抱臂，眼神中也帶上了些許調侃，“就是你想的那樣。”
謝釋淵的眉頭擰成了個疙瘩，沉默良久良久，才終於憋出來一句話，“是不是很醜？”
秦姝一怔，盯着他的臉，眼中滿是不可思議。
這個男人懂他在說什麼嗎？
醜？他在重新投胎之前，都跟這個字不沾邊。
終於，她也搞清楚他的糾結之處了，原來如此。
怪不得他一直很忌諱自己看到他本身的模樣，別說他化爲人形的模樣，就是他的本體也依舊是威風凜凜的。
根據夸人法則第一條，要想夸人誇得真心實意，就從他身上選擇一個特點精準得誇。
比如——
秦姝看着謝釋淵用裝似不經意的語氣輕描淡寫地說道：“怎麼醜了？我覺得你腦袋上的冠很好看啊。”
謝釋淵：“……”
謝釋淵用比剛剛還要難言的眼神看着秦姝，就連秦姝也被他看得十分莫名其妙，她反問道：“你看着我做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錯了，她竟然從謝釋淵的臉上看出了一抹委屈。
“那不是冠……”
秦姝：“……”
秦姝輕咳兩聲掩飾這宛如實質的尷尬，“不是冠啊？你就那一晃而過，有可能是我看錯了。”
謝釋淵不說話了，秦姝湊了過去，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就見謝釋淵再次看了過來。
秦姝又接着問道：“那到底是什麼呀？真的挺好看的，看起來超酷。”
謝釋淵抿着脣，良久才勉強吐出四個字，“斷了的角。”
秦姝神色一變，“大年大戰的時候傷到了麼？”
謝釋淵點頭，秦姝的臉色更難看了幾分，“還能長出來嗎？”
“若是能回到上界，有充足的靈氣是可以的。”
秦姝擡手摸了摸他的腦袋，“無妨，下一次若是他們再開了天窗，我一定會看到的。”
謝釋淵能感受到她心意的堅定，原本心中的擔憂也平和了下來。
天窗都看到了，以後一定會回去的。
“回去吧，許久沒見朵朵，也不知道它如今長成什麼模樣了。”
謝釋淵應了一聲，抱着秦姝直接凌空而起。
下一瞬，他身形一動化作一條巨大的大蛇。
跟秦姝此前看到的模樣不太一樣，它的頭上有一截斷角，在頭頂到七寸的位置還有些許暗金色的紋路。
秦姝坐在他的頭頂上，擡手摸着他的斷角。
看着那截斷角上的斷茬心疼不已。
“大蛇啊，你到底是哪一族的？”
想她當初也翻遍了山海經，可是卻見到任何一個跟他如今對得上的模樣。
迴應她的又是長久的沉默，秦姝也沒催促，就是不知道這條蛇又在彆扭什麼了。
過了很久很久，就在她以爲大蛇不會回答了的時候，他才吐出了兩個字。
“相柳。”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提起他的種族了，久到他自己都要忘記了。
人人都說相柳有九個腦袋，其實這麼說也不差，他頭頂上有九個印記，也代表了他的九條命。
在這九條命耗盡之前，即便是他的腦袋被整個斬下，他也依舊能活過來。
正是靠着這樣頑強的的生命力他才能從上古的那場大戰當中活下來，就連那些自詡天之驕子的神族也拿他沒辦法，最終只能將他的本體封印在啓源山之下。
因着他還有五條命，所以山頂的封印用了五條鎖鏈，皆由上古扶桑樹所化。
當年他用一條命化作分身前去魔界尋找到了郭崇他們，也嘗試着用分身突破飛昇，最終還是失敗了。
遇上秦姝一切都是陰差陽錯，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被這麼一個弱小的小童所救。
有時候不知道該說她膽子小，還是膽子大。
分明一副怕惹事的模樣，但卻膽敢在玄天門的地盤上養他這麼一條蛇。
她太過弱小了，再加上人族是出了名的明哲保身，也讓他一開始對她的態度並不好。
這小童實在聰慧，他親眼看着她一點一點成長了起來，也看着她逆天的修行速度以及飛昇的決心。
她對自己很好，他本是天地本源所化，無父無母，傷了就自己舔舐傷口，死了也無人問津。
還是頭一次有人因着自己的傷勢惡化而着急，也或許是因爲這一點一點零星的善意，開始讓她的份量在自己心中逐漸加重。
現在好了，他有了一羣兄弟們，還有了……道侶。
謝釋淵笑了笑，身形一動，從天上的雲彩中穿過。
一個稚子站在田邊，扯着播種的爹爹的褲管，興奮地喊着，“爹爹！有龍！”
他爹頭也不擡地念叨道：“哪有龍，這世間早沒有龍了。”
稚子興奮地在鬆軟的泥土裏打滾，“爹爹！真的是龍！”
他爹擡頭看了一眼，而後輕聲一笑，將自己斗笠摘下來扣在了他的小腦袋上，一下子便遮住了半個腦袋。
“沒有龍了，傻孩子。”
稚子伸出兩隻小手將斗笠掀起來半截，睜着亮晶晶地眼睛看着他爹，“可是，可是我真的看到有一條長長的什麼東西從空中飛過去了。”
“會飛的不一定是龍，這世間沒有龍了……”
“沒有了……真的……沒有了……”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不像是在說服孩子，而像是在說服自己。
……
秦姝和謝釋淵倒是不知道這一幕，他穿梭時空的速度很快，可這一次他卻是實打實飛過去。
腳下一晃而過的城池和田野，驀然讓秦姝有種滄海桑田的感覺。
很快他們便來到了南湘城的上空，謝釋淵身形一轉，帶着秦姝落了下來。
“多年沒動，筋骨都有些僵硬了。”謝釋淵說了一句。
秦姝卻擰着眉頭，一直看着他的身後。
謝釋淵察覺到了她的異常，便問道：“姝兒，怎麼了？”
秦姝收回視線，落在了他的臉上，“大蛇，當年我們去中洲的時候，是你救了我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