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歲中香 >第10章 10
    桑棉從二樓書房下來,站在司家偌大的客廳內,看着外面的庭院,中式復古的獨棟別墅,傢俱都是整套的金絲楠木,陳設皆是精品,更別提負一層陳列室裏的古董和各種收藏。

    司家傭人的房間都比她和姥姥的小屋精緻,他們像是活在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當年她母親便是受不了這樣的貧窮,纔會拋棄她,毅然決然地走了。

    桑棉意識到就算她讀再多的書,也只會是清貧的書匠,她無法跨越這麼大的階層,來司家本身就是錯誤。

    “小棉花,你怎麼站在這裏發呆?”盛時將碗碟都丟進洗碗機,哼着小調過來,見她看着庭院發呆,忍不住伸手敲了敲她的腦袋,哈哈哈笑道,“原來你也有這麼呆萌的時候。”

    發呆的桑棉真的很萌軟,不像平時冷若冰霜,呆呆的,像是一隻會喵喵的小貓。

    桑棉捂着被打的生疼的腦袋,怒瞪着他。

    “咳咳咳,司哥,我把碗洗好了。”盛時餘光掃到站在樓梯上的司燼,一秒慫,殷勤地笑道,“還需要小人爲少爺做什麼嗎?”

    看在司哥爲他受傷流血的份上,他這兩天就當個跑腿的小弟,怎麼司燼看他的眼神怪怪的,看的人心底發毛。

    司燼冷嗤一聲:“你洗還是洗碗機洗?”

    盛時嘿嘿笑道:“都一樣,莫醫生怎麼還沒來,我給他打個電話。”

    “換過藥了。”他長眸看向桑棉。

    “這兩天,你們就在家好好好傷,暫時不用補課了。”桑棉拿起自己的布包,淡淡說道,“我先回學校了。”

    “別呀。”盛時傻眼,見司燼臉色瞬間陰沉了幾分,連忙說道,“司哥養傷我不用呀,我好多題目不會呢。”

    桑棉平靜地看了他一眼。

    盛時腦袋一耷拉,不吱聲了。

    “等下,林叔說茶几上的禮盒是給你的。”司燼站在樓梯上,薄脣抿起,眸光深邃,看不出任何的情緒,他後媽可真會做人,見他考了100分,連桑棉的禮物都準備好了。

    桑棉早就看到了金絲楠木茶几上的香水禮盒,包裝的過於精緻奢侈,品牌是她不認識的,只是她沒有需要悅己的人,也不能習慣用這樣昂貴的香水,她的喜悅也不會是從這些外物中獲得。

    “這個我用不上,我先走了。”她垂眼淡淡說道,換上鞋,出門離開。

    盛時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納悶地說道:“桑棉怎麼突然怪怪的,好像從她下樓之後就不太高興的樣子。”

    司燼按住樓梯扶手,指尖用力,微微泛白,冷冷說道:“可能是不想看見我吧。”

    她能怒瞪盛時,能教他題目,能跟他聊天,但是一看到他,就戴上一張冰冷的面具,彷彿昨晚湊近他,爲他上藥都是他的錯覺。

    司燼臉色陰沉,她可真會,讓人前一秒上天堂,後一秒跌地獄。

    司燼內心煩躁,連帶着看盛時都不耐煩起來。

    盛時瑟瑟發抖,瘋狂艾特和平:“9命,司哥的眼神有刀,我要被刀死了,快來撈我。”

    和平:“……”

    從司家別墅出來,桑棉穿過冬日寂靜的長街,走到人聲熙攘的鬧市區,在地鐵口給方靜宜打了一個電話。

    “靜姨,學校馬上要期末考試了,這段時間我恐怕沒辦法給司燼補課了。”

    她言簡意賅地說明來意,方靜宜請她給司燼補課大約就是做面子工程,她壓根就不在意司燼能不能考上大學,她教好了方靜宜反而會不樂意。

    至於司燼,她現在也知道,一個能精準控分的學生,至少不如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學渣。司家這些彎彎繞繞的事情,着實勞心勞力,至少年前她是不會去司家了。

    方靜宜在電話裏斟酌地笑道:“那你專心考試,阿燼的事情我再看着辦。”

    掛斷電話,桑棉鬆了一口氣,坐地鐵回學校,專心投入期末考試的複習中,京大的期末考每年都會掛一批人,她雖然不擔心掛科,但是想拿滿績點,績點過低對她保送研究生不利。

    一連七日,桑棉都在埋頭複習,直到考前的週六下午,司燼發來了一條微信:“你不來司家了?”

    她到傍晚的時候纔看到手機上的信息,孤零零的聊天框,只躺着一句話,此前他們從未說過一句話,連打招呼都沒。

    她握着手機,在寒風裏站了許久,直到手指凍的僵硬,這纔給他回了一句:“年前都不來了。”

    她想說點什麼,很快意識到,什麼都不說纔好。反正是不會有交集的人,最好不要有牽扯。

    對方沒有再回復,直到桑棉考完期末考,聊天框裏依舊停留在她說的那句話,就連平時嘰嘰喳喳的盛時都突然消失了。

    他們就好像是她做的一個夢,桑棉低低一笑,拎着收拾好的行李,直接坐高鐵回嵐縣過年。

    七八個小時的高鐵,再轉汽車,到小鎮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因爲雪災,鎮上稍顯破敗,到處都是壓塌的屋舍和沒化的積雪,很多人家都去兒女或者城裏的親戚家過年,街上冷清清的,沒幾個行人。

    桑棉拖着行李箱,心急如焚,遠遠地就看到了街尾石榴樹邊的小房子,因爲年代久遠,牆壁都顯得斑駁,被壓塌的屋頂只簡單覆蓋了厚厚的草垛,草垛上蓋着瓦片,還沒來得及整修。

    房子雖然老,但是被姥姥收拾的乾乾淨淨,牆角都種滿了花草,每到夏秋就是整牆的薔薇花。

    門口積雪被掃的乾乾淨淨,桑棉進了屋,就見屋內光線微暗,姥姥坐在廳堂的窗戶邊,戴着老花鏡,不捨得開燈,藉着外邊的天光在縫製衣服。

    手術之後沒多久,姥姥就堅持要出院,回到老家這邊便繼續幫人縫製衣服,賺着微薄的收入。

    桑棉眼圈微紅,上前去,低低喊道:“姥姥,我回來了。”

    老人微微一愣,放下手中的針線,看見桑棉,驚喜地起身:“小棉回來了?餓不餓,姥姥給你做飯去,外面天冷,回來沒凍到吧。”

    “不冷呢。”桑棉彎眼一笑,上前扶住她,說道,“我放寒假了,我來做飯吧。”

    “那可不行,姥姥還沒老呢,今年姥姥特意託人買了五斤肉,灌了臘腸,晚上我們喫蒸臘腸。”

    “好。”

    桑棉燒了炭盆,祖孫兩便在炭盆前烤火,喫飯,聊到深夜,說的都是生活的日常,譬如她每天在食堂喫什麼菜、元旦晚會都有哪些節目或者是哪位有名的導師又開了免費的講座等等。

    唯獨有關方靜宜,有關司家的事情,半個字沒有提。

    “好,都挺好。”老人笑容慈愛地摸着她的腦袋,“你在那邊一切順利就好,當初還覺得北城太遠,讓你考南城的大學,不過我們家小棉自然是要上最好的學校,以後才能爲國做出貢獻。”

    “對了,上次姥姥住院,多虧了你那個同學爸爸,回頭帶點特產去謝謝人家。”

    桑棉垂眼:“好。”

    屋頂雖然沒有整修好,但是蓋着乾草垛,又蓋了瓦片,加上屋內燒着炭盆,倒也沒有那麼寒冷,許是坐高鐵太累,桑棉夜裏睡的極沉,夢裏又夢到了郊區的那座山,她在山間奔跑,似是在找着什麼,夢醒後,什麼都沒有,唯有屋內的炭盆散發着餘溫。

    大一的期末成績很快就出來,桑棉拿了滿績點40,排名第一。朋友圈幾家歡喜幾家愁,考的好的曬成績,掛科的黯然神傷。數院的輔導員緊急做心理疏通工作,免得這些昔日各學校的天之驕子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萌生退學的打算。

    整個寒假,姥姥縫製衣服,桑棉除了看書自學,就找人來修理屋頂,趕在除夕之前將屋頂修復好,祖孫倆終於可以安穩過個年。

    日子平靜如水,除了失聯許久的盛時有一天突然發微信問她:“桑棉,嵐縣雪災,你今年還在老家過年?”

    她簡單回覆:“大雪已經停了,沒事兒。”

    對方發了個表情包,沒再說什麼。桑棉沉默,一個月沒聯繫,她卻覺得跟盛時,跟司燼認識,像是上輩子的事情。

    歲月太長,人情寡淡,也許,終究會忘記吧。

    除夕之夜,祖孫倆向來過的簡單溫馨,做了紅燒肉,蒸了臘腸,炒了幾個時令的小菜,還燉了一鍋滋補的魚湯,魚是桑棉去冰湖裏釣的,燒了兩尾,還有兩尾養在桶裏。

    年夜飯喫完以後,小鎮上還沒禁菸花,有零星的幾戶人家在放着煙火,十分的好看,平添了幾分過年的喜慶。

    有串門的小孩來拜年,她就每人抓一把糖果,小孩們得了糖果便開開心心地跑開,去下一家。

    她微微一笑,站在石榴樹下,摸着凍的通紅的耳朵,看着煙火,也不知道誰家買的大煙花,整排整排地燃放,小鎮的半邊天空都被煙火照亮,絢麗、唯美。

    手機滴滴響起來,都是同學們發的拜年微信,她點開,只見司燼給她發了一條信息:“出來。”

    簡單的兩個字。

    桑棉渾身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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