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書雅摸了摸楊倩芸的小腦袋，露出一絲苦笑，“以往這個時候，娘已經開始準備供奉祖先的三牲物事了，每天要擺不同的供品，都要保持新鮮還不重樣，一整個年節香燭不斷，過個年娘一點兒都不得閒。
今年娘不用忙了，人不再受累可是這心裏空落落的。孃的乖女兒啊，我們家已經沒了可以供奉的祖先了，誰來護佑我們這一家子呀。”
楊倩芸能理解張書雅的心情。
封建王朝時代，被族譜除名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不僅僅是被逐出單獨生活那麼簡單，看似獲得了自由，沒有來自長輩宗族的壓力，可以實現自給自足。
實際上卻沒了根基，沒了倚仗，如無根的浮萍，必須直面來自各方的磨難。
別看楊老太爺這支是楊家偏支，楊青松在楊府倍受打壓，可一旦走出楊府與人來往，排面起碼是“楊家人”。
這個楊家還不是指楊旭寧的這個楊，而是主家那個楊，有了這個排面，與士家門閥往來彼此間做事也有了幾分忌憚或是寬容。
其次是，古人認爲人死後爲鬼神，在另一個空間享受子孫後人的供奉爲生，而祖先則會庇護和賜福給後代子孫。
二房被出族後，嚴格來說已經“不配”享有楊姓，曾經的祖宗二房也不能再供奉，所以二房眼下是沒有可以供奉的先人的。唯一可以供奉的是楊青松的生母，但楊母的牌位卻是供奉在楊氏的宗祠裏。
這也是楊老太爺拿捏二兒子一家的原因。
張書雅哪怕這些年被磨難折騰得夠堅強了，但骨子裏到底是一個深受封建家族傳統教養的後宅婦人，稟着一股氣成就了這麼離經叛道的行徑，對未來內心有忐忑是難免的。
楊倩芸摟住張書雅的胳膊，“娘，我和哥哥們會孝順你和爹爹的，將來我們一家會越過越好的！”
張書雅望着女兒小大人似的模樣，內心莫明的有了安慰，伸手將女兒抱在了懷裏。
“我們當然會越過越好，孃的芸兒這麼的乖巧懂事，你的哥哥們能力出衆又孝順，孃親還等得享你們的福呢！芸兒莫擔心，娘只是這些日子太閒了，想起以前的事情，一時感概而已。”
“娘，既然我們已經出族，老太爺也有了楊老太這個繼妻，我們爲何不把祖母的牌位從楊家的祠堂給請出來呢，那樣我們不就有了可以祭拜的祖先了嗎？
“我的傻孩子，哪能把祖母給請走的。出族肯定是有了過錯而且是極大的過錯才做出的決定，像我們家這樣大逆不道行爲的少之又少。
你祖父若不是因爲急需用錢，也因爲那天他被娘趁機故意激出了火氣，不然我們家沒可能脫離楊家的，”張書雅輕輕敲了一下楊倩芸的小腦袋，又繼續說下去。
“你還小，你不明白自古我們婦人，在家得從父，出嫁得從夫，夫死隨子過，你祖母雖然過世了，她卻是正正經經娶進門的嫡妻，未曾有任何過錯，怎能背不好的名聲？
按世間的禮法，你祖母不管生死都得跟着你祖父，何況你祖父還好好的活着，他活着，你祖母的牌位只能留在楊家祠堂裏，或許他去了，這牌位呀我們纔可以請出！”
但張書雅的難過卻很好解決。
“孃親，祖母只有父親一個孩兒，她肯定會庇護我們這一房的，不用多想！雖然我們不能親自到她牌位前供奉，但我們可以私下裏給她供奉呀。
我聽院裏有人說年前有許多人去廟宇和道觀祈福，娘，我們也可以去呀，請神明庇護我們，也可以託神明照顧祖母呀！”
“對哦，我怎麼沒想到呢！”張書雅一拍額頭：“當初清雲觀的道長說你命中有個很難渡得過的大劫難，你落水可不就是應了劫，能救回來肯定是神明護佑了你！
明天，我們明天就去觀裏拜拜，謝謝神明打救了你。再請道長給家裏人求些平安符，保佑我們一家人平平安安！”
張書雅有了要事做精神特別好，喫完飯風風火火的就去安排了。
楊倩芸不知道說什麼，以前她從來不信神呀鬼呀這些迷信的東西，在以前生活的時代，很多東西都可以用科學去解釋。
但經歷了靈魂的千年穿越，和寄體重生，哪怕她這個學霸也不知道怎麼來解釋自己這麼不合理的存在。
第二天一早，楊倩芸早早的就被紫竹叫醒了起來穿戴，喫早膳。張書雅真是個行動派，昨晚上才說今天一早就叫出發了。
今天紫竹和綠竹跟着去侍候，兩個丫頭很早就把出行的東西給備好了。兩輛馬車，十來個護衛，一行人頂着寒風早早的就出門了。去青雲觀單邊就有近三十里路，冬日裏晝短夜長，宜早不宜晚。
楊倩芸自來到這個時代還是第一次出門，心理年齡再怎麼成熟也耐不住對新鮮事物的嚮往和好奇，頻頻的把馬車的小簾子掀個縫，去看外面的風景和事物。
張書雅也不阻止，這些天拘着楊倩芸一直呆在主院裏，孩子肯定給悶壞了。而且她年齡小，就算外人看見，也不會說沒規矩。
靠近青雲觀，來往的人和馬車多了起來。這些人並不像楊倩芸家是臨時起意，很多人是專門前來拜拜的，拖家帶口的態度很是虔誠。
靠近道觀的路邊，有人搭了小棚子賣喫的喝的，還有茶棚供來往的人歇腳。這熱鬧的氛圍給清幽的道觀添了幾分煙火氣，也給遠來的香客們解決了喫用的問題。
“別看了喲，來，跟娘下車去，等拜了真人，娘再帶你四下轉轉也行的。”
張書雅拍了拍楊倩芸的小腦袋瓜，牽起她的小手叮囑道：“不能亂跑哦，可不能給人磕着碰着了，這種地方什麼人都有，說不定就有柺子在其中，紫竹綠竹，你們一定要看好小姐！”
楊倩芸撫額，這話張書雅一路上已經叮囑好多遍了。她明明擁有一個三十多歲的成年人靈魂和處事能力，這稚齡的外貌就讓人很無奈了！
後面馬車的婆子已經來侍候，有幾個護衛也跟在了後面，還有倆丫頭時時盯着自己，張書雅還有什麼不放心的？說到底，還是落水事件增大了張書雅的不安全感。
楊倩芸不知道，今天的她，成了別人眼裏的一道風景。
鄭元浩近日裏心情有些不愉快，沒人知道他之所以一定要回來省親，就是想要見一見自己定下親事的楊家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