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雙拳緊緊地攥着,他低着頭站在原地表情不明。

    “兒子……”女人可憐兮兮地看向他。

    男孩則半天都沒有任何迴應或動作。

    張步庭猶豫片刻,默掐了幾個指訣。

    過了幾秒,纏在樹周圍的紅線的打結處緩緩脫扣斷開。

    那女鬼似乎是感應到了紅色繩結的斷開,她從豁口處飄了出來,來到了男孩身旁。

    “兒子,媽媽不該……”女人向男孩的臉伸出手,想要觸碰她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兒子。

    可惜男孩並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男孩一擡胳膊擋開了女人伸過來的手,倏地擡起頭,怨恨地看向她。

    女人心碎地看着男孩,她的手就這樣僵在半空中。

    這一刻,時間彷彿被凍結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男孩冷笑着,他萬念俱灰地看着女人,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你現在後悔有什麼用?會發生今天的一切都是因爲你!既然沒能力好好養我,當初爲什麼要把我生下來!”

    男孩的聲音逐漸變得歇斯底里,豆大的淚珠接連不斷地從他的臉頰滾落。

    男孩內心一直以來的隱忍,讓女人心疼不已,她明白自己對兒子的虧欠。

    養孩子並非只需要供他喫喝用度,更重要的是情感上的付出。

    可在感情這一方面,女人幾乎是沒有付出的,非但沒有付出,大多時候她自己的情緒都處在崩潰的邊緣。

    她不是不愛孩子,可在連溫飽都成問題的時候,其他的都只是奢求。

    拖欠的房租,老闆的刁難,難以湊齊的學費,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班主任的責備……

    這一樁樁一件件,將她一步步推向了躁鬱症的深淵。

    但這些事情男孩並不知道,她不想讓他知道,不想讓他承受他這個年齡段不該有的壓力,想讓他像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樣快樂的長大。

    人算不如天算,她的躁鬱症終於還是在那天再次發作了。

    那天的天氣很陰沉,空氣悶悶的,憋着要下雨。

    班主任叫她去學校,批評她兒子跟同學打撲克牌的事情……

    女人沉溺在那天的回憶中久久不能平復。

    男孩看着一言不發的女人,一股不可名狀的悲傷從他的心底升起。

    “我死了,對大家都好,反正你也不愛我!你吊死跟過來做什麼?演戲給誰看!”

    女人一臉憔悴地看着男孩,她將停在男孩腳旁的手指向前伸了伸,輕輕地抹去了他臉上的淚水。

    男孩無聲地盯着她……

    “她病了。”

    張步庭的聲音突然響起,嚇了大家一跳。

    “誰病了?”男孩轉頭看向張步庭。

    “你母親,她在樓道里並不是在故意讓你難堪。那時她發病了,情緒不可控制地爆發,纔會那樣對你。”張步庭解釋道。

    “你胡說!她明明平時也是那樣對我的!”男孩嘔吼反駁道。

    “她得躁鬱症至少有十年了。”

    男孩仍是不相信張步庭的話,“躁鬱症?不可能!就算是,你怎麼會知道!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她從來都沒對我說過!如果她真的有病,難道會不去治嗎!”

    “我自然有我的方法去了解真相,你死在學校裏,鬼魂卻能被我帶到這裏來見你母親,這就符合常理嗎?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你母親沒去治的原因很簡單,你們家有錢嗎?

    至於你母親爲什麼沒有將她患病的事情告訴你,不如你自己問問她”,張步庭平靜地說道。

    男孩一臉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的女人,“媽,這麼多年來,你一直都有躁鬱症?”

    女人抿了抿嘴,沒有回答他。

    可男孩已然從女人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

    男孩的信念在那一刻崩塌了,他以爲自己在這人世間已經找不出任何值得留戀的人和事物了。

    他毅然赴死,可到頭來,卻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的以爲……

    他以爲媽媽不愛他,他以爲可以放棄自己的生命以求解脫。

    可到頭來他才發現,原來一直以來無病呻吟的是自己,媽媽纔是揹負着一切,努力堅持到如今的人。

    也許現在發生的這一切,對他們母子二人來說,真的是一種解脫吧……

    男孩悲痛地跪倒在地,抱着女人腿痛哭。

    女人些許釋懷,她淺淺地笑了,擡起手溫柔地摸了摸男孩的頭,“兒子,你的頭髮長了。”

    男孩聞言淚流不止,哭嚎聲響徹墓地……

    漸漸天邊微微開始出現光暈,兩人的身影也逐漸變得透明。

    一切恍如隔世,時光彷彿回到了女人抱着剛出生的男嬰從醫院出來的那天。

    那天,她坐在出租車上,看着天邊的明亮朝霞映在她懷中嬰兒的側臉上,她暗自下定決心,“媽媽一定好好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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