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書辭和常離回到裴南星的營帳時,正趕上裴南星在用午膳,他看着徐書辭回來,連忙起身相迎。

    “好小子,你跑哪裏去了?幾天不傳消息回來,我都沒注意,還是你這屬下發現的不對勁,路上沒出什麼事吧?”裴南星語氣中帶着的關切是發自內心的,畢竟若是徐書辭真在琅州出了事的話,自己不僅難辭其咎,還沒辦法向蘇饒交代。

    徐書辭緩緩走進帳子裏,找了個矮凳坐下後,便揮手讓常離去叫軍醫。

    裴南星臉色瞬間就變了,他疾步來到徐書辭身側,“真受傷了?快讓我看看?怎麼回事啊?”

    徐書辭一邊脫下身上的外袍,一邊沉聲回道:“碰到了狸單人的伏擊,跟着我出去的那隊人裏有狸單的探子。”

    裴南星一聽,大驚失色,又看見了徐書辭左肩上隱隱透出血色的傷口,“你說的可是真的,跟着你出去的人,都是我親自選的呀。”

    徐書辭一邊解着傷口上包紮的布條,一邊側目看了裴南星一眼,緩緩地道:“如果不是因爲探子,我的行蹤他們根本發現不了,還有,那人自己暴露出來的,向着狸單人邀功,結果被狸單人射殺了。”

    裴南星緊蹙眉頭,語氣嚴肅地對徐書辭道:“你放心,這件事我一定給你一個交代!沒想到軍中竟有狸單人的探子,這可不是一件好事。”

    徐書辭頷首,揭下傷口上的布巾,裴南星一看這傷口,就知道是狸單人的弓箭所傷。

    軍醫跟在常離身後走了進來,他俯身看了幾眼徐書辭的傷口,眉頭緊緊皺着,“這箭有毒啊,傷口都依舊開始潰爛發腫了,小將軍您就這麼忍了一路?”

    徐書辭也側頭看了一眼,心中有些厭惡,這傷口的模樣實在是不太好看,他這一路都沒有自己去瞧過,就怕看着心底犯惡心,他淡聲問了一句:“很嚴重嗎?”

    軍醫額上滲出汗水,“拔箭倒是拔得很乾淨利落,就是這傷藥效果甚微,幾乎對傷口沒有任何作用,想來是拔箭的人不知道箭上有毒,您將箭帶回來了嗎?”

    徐書辭搖頭,拔箭的時候他尚且昏迷着,醒來後也忘記了這件事,哪還記得問箭去了哪裏?

    軍醫臉上的表情很緊繃,他開始動手處理這傷口,先將腐肉割去,再倒上止血的傷藥,這期間,徐書辭咬緊牙關,倒是一聲沒吭。

    傷口包紮好後,軍醫對着徐書辭和裴南星道:“小將軍這傷得儘快回雲川去治,以琅州的條件,首先沒有大夫能辨別出這毒是什麼,其次沒有足夠的藥材來治療,最後屬下觀小將軍脈象,似是舊傷未好又添新傷,您得回雲川去修養,不能再勞累奔波了,否則將來身體會每況愈下啊。”

    這話一出,裴南星與常離都變了臉色,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明明徐書辭看着跟沒事人一樣,卻是內裏損傷得不淺。

    徐書辭聞言只淡淡地點了頭,“行,我知道了。”

    等軍醫留下幾瓶傷藥離開後,裴南星才緩過神,他表情有些苦澀,“我說你這孩子,是真不要命嗎?你說,要是你折在了琅州,我怎麼對得起你外祖父和義舅啊?”

    徐書辭自己動手拿起常離剛纔順道帶過來的乾淨衣服穿上,表情依舊是一派淡然,“也就是說的這般嚴重罷了,我自己的身體我還不知道嗎?”

    常離站在徐書辭身後,一聽這話就忍不住開口反駁道:“主子,您還真就不清楚,每次受傷都愛忍着,這樣長此以往後,即使傷重,您仍覺得可以承受,卻不知屬下每次看到您的傷都一驚,那哪是能輕易抗住的啊?”

    徐書辭聽着常離有些憤慨的話語,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好了,我回雲川去治傷,別說了。”

    裴南星在一旁道:“行,我待會就調遣人馬送你回雲川,這次不會再出岔子了。”

    徐書辭擺擺手表示拒絕,“我有常離就行了,不用派人護送我。”他又想起那些伏擊他的狸單人,便轉過頭,語氣認真地對裴南星說道:“你做好準備,我覺得狸單人這段時間會找藉口來攻打琅州,畢竟他們死了好些人在我和常離手中。”

    “行,我會通知城內戒嚴的,你準備什麼時候出發回雲川?”

    “不急,先歇一晚上吧,緩口氣,明天再走……噢,對了,裴叔叔你叫人送些熱水和飯菜去我帳子裏,這幾天可沒把我折騰死。”徐書辭站起身,說完這話後就向着裴南星告辭。

    裴南星看着徐書辭帶着常離走出自己的營帳,才伸手撫了一把額頭上的虛汗,他大聲喚近衛去給徐書辭送飯食和熱水,然後自己轉身去桌案前繼續喫午飯,結果發現飯菜都冷了,他嘆了一口氣,唉,這小子真是不把自己的命當命啊!

    常離跟在徐書辭身後,忍了再忍,還是沒有忍住,開口詢問道:“主子,伏擊您的狸單人都是誰的人馬啊?”

    “徒何西里。”徐書辭淡聲回答到。

    “原來是他,他不是都龜縮在狸單一年多沒有出來嗎,怎麼突然想起派人來刺殺您?”

    “不知道,估摸着是受什麼刺激了吧,畢竟若不是因爲一年前我斬下他一條手臂,他也不至於被狸單王嫌棄,如今庫裏宿樂勢頭正猛,他在其後,心中難免有怒氣不平。”

    常離一想有可能是這個原因,心中暗恨,下次若再見到徒何西里,他一定會要了他的命。

    ——

    下午時,烏圖麗和小梨在客棧狠狠睡了一覺,想來是因爲多日勞累,這一覺烏圖麗竟然沒有做夢,讓她睡了一個好覺。

    再次醒來,已經日暮西沉,毒辣的太陽在天際沉沒下去,散出的餘光倒又恢復了早起時的溫柔,不再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了,而隨之帶來的晚霞便如同被燒起來的白紙,橘黃的光映照在邊沿,等到火光散盡,便只剩下瞭如墨般的黑。

    烏圖麗站在窗戶邊看着外面的落日餘景,心中平靜又愜意,縱使她見過無數次的傍晚了,今天卻讓她由內而外的感到輕鬆,這裏不是陸渠,不是宛胡,更不是後康,而是中原的北堯國。

    小梨揉着眼睛來到烏圖麗身後,這覺啊,一但睡過了頭,起來後就會渾身疲軟,彷彿睡不醒一樣,“小姐,你在看風景啊?”

    烏圖麗轉頭看了小梨一眼,見她還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忍不住詢問道:“你怎麼回事?睡了一下午,倒彷彿更累了一般。”

    小梨也苦着臉抱怨道:“可能是我睡太多了,唉,小姐,我們去外面喫晚飯吧。”

    “好,收拾一下,我們出去吧。”

    兩人便稍微收拾一下後,就走出了客棧,在出來前,烏圖麗戴上了一張面紗,月白紗布的邊沿上繡着兩朵桑枝花,這是烏圖麗剛纔醒來後無事可做,便隨手給這素淨的白紗上添了點裝飾。

    她還遞給了小梨一張,但小梨不想戴,烏圖麗便沒有勉強她,畢竟小梨還是個未及笄的小孩兒,面容雖然可愛清麗但卻過於稚嫩。

    踏出客棧後,烏圖麗才正真的感受到了琅州的熱鬧,一盞盞製作精美又形狀各異的紙糊燈籠掛在商鋪門前,各有特色,看着扎眼。

    居民們和外來的遊人們都走到了街市上,有來喫飯的、有來逛夜市的、還有來看熱鬧的遊人如織,在熱鬧的街道上穿梭,各種雜耍攤子和小喫攤子都擺了出來。

    街邊的各式各樣小攤子讓小梨目不暇接,她選了半天都沒有決定好到底喫什麼,只得轉過頭問烏圖麗,“小姐,我們晚飯喫什麼啊?這些我都好想喫噢!”

    烏圖麗無奈,面紗上的那雙狐狸眸子帶着嗔意看了小梨一眼,“就喫這個吧?餛飩,好嗎?”她擡頭仔細辨認了一下招牌上的字,然後側頭問小梨的意見。

    小梨點點頭,兩人便走到攤子旁的桌子邊坐下,小梨仰頭對着攤販道:“我們這邊要兩碗餛飩。”

    餛飩上桌,一個個白滾的餛飩淹沒在湯水中,青翠的蔥花點綴在湯上,小梨看着碗中皮薄餡多的餛飩吞了吞口水,伸手拿起勺子就舀了一個,囫圇的吃了下去,差點將舌頭燙熟了,她伸手扇了扇舌頭,被燙得眼淚汪汪。

    身邊坐着的烏圖麗看到她這副模樣,真是又好笑又好氣,她忙問道:“你沒事吧?又沒有人跟你搶,急什麼?快,喝點水吧。”說着便將桌上的涼茶遞給了小梨。

    小梨一口氣將涼茶喝下肚子,才大着舌頭道:“小姐,您快喫,真的很好喫,雖然我剛纔都沒有嚐出什麼味道,但真的太鮮了!我好喜歡中原”

    烏圖麗搖了搖頭,笑看着她,伸手將臉上的面紗摘了下來,拿起勺子開始喫餛飩。

    而對着餛飩攤的另一邊街頭處,站着的一個男人則目光直直看着正在喫餛飩的烏圖麗,他眼中閃着晦暗不明的光,手指背在身後不斷地摩挲着,心中的算盤打得噼啪響,略作停留後,他轉身離開了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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