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很快,《隱入煙塵》的成片便出爐了。
成片也很快交到了韓平的手上。
韓平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不過他還是打算找個人和他一起看,就是他的老上級,如今已經退休了的徐老。
徐老雖然已經退休,但身體仍舊很好,精神矍鑠。
“小韓,什麼風把你這大忙人給吹上門來啦?”
對於韓平的上門,徐老有幾分驚訝,有幾分欣喜。
“我來看看您!”
韓平一邊笑着,一邊提着一籃子水果進了屋:“順便給您老帶個禮物!”
“哦?”
徐老一聽來了興趣。
他知道韓平說的禮物可不是這一籃子水果。
進了屋,韓平將水果放下,並沒有着急說禮物的事情,而是問道:“徐老,林楓最近有沒有來看您?”
一說到林楓,徐老便是眉開眼笑。
“小韓,不是我說你,林楓那小子比你強啊,前兩天還來看我呢,自從他醒來後,可沒少來看我,當初咱們可真是看對人了!”
“是啊!”
韓平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當初林楓真是讓人驚歎啊!”
兩人都是不約而同的想起當初看林楓主導的第一部電影《無間道》的場景,那會整個會場的一衆大佬都被震驚到了。
那場景歷歷在目。
徐老笑道:“怎麼,一進門就提林楓,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
“徐老,您還是一如既往的敏銳啊!”
韓平笑道:“前不久我讓林楓幫忙拍一部電影,現在電影拍完了,樣片已經送到我手上,我想跟您一起看。”
“好啊!”
徐老聞言,頓時兩眼放光。
他喜歡電影,當年還在正法曙的時候,他就經常搞系統內的電影比賽,林楓的第一部電影《無間道》正是參賽作品。
可以說是林楓把他的口味養刁了,林楓昏迷的這十年,鮮少有電影能夠進入他的法眼。
如今的電影大都是迎合市場,裝瘋賣傻的喜劇,青春疼痛式愛情劇等等,華語電影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出現好的作品了。
在徐老看來,沒有了林楓的這十年,華語電影圈就沒有了靈魂。
林楓這一次又會帶來什麼電影呢?
徐老非常的期待……
……
沙發上
徐老和韓平一臉期待的看着眼前投影的大屏幕。
電影開場,便是看到一個小小泥土窗口內的毛驢,同時,一個女人的大嗓門響起:
“老四,你咋還沒出來?”
“快些地!”
在女人的連聲催促下,一個憨厚老實的黝黑男人從驢棚裏走了出來。
男人名叫馬有鐵,排行老四,村裏都叫他馬老四。
此時屋外下着鵝毛大雪。
“給,把你哥的新卦穿上!”
男人穿上了新的褂子,走進屋內,便看到了一個佝僂的女人,女人皮膚又黃又幹,彷彿從土裏長出來似的。
女人便是曹貴英。
曹貴英手腳都有殘疾,無法生育,還會不分場合地小便失禁。
曹家嫌桂英是個負擔,馬家罵有鐵是個累贅。
兩人就這樣一拍即合,被各自的親人們定下了婚事,自此兩個苦命的可憐人就這樣搭夥,開始了這片土地上曾延續千百年的生活,男人種地蓋房,女人養雞做飯,兩人面朝黃土背朝天,踏踏實實地想奔個更好的日子……
故事很簡單,但是徐老和韓平卻看得眼中漸漸起了淚花。
《隱入塵煙》無論鏡頭、剪輯或是故事本身,節奏都是緩慢而又平靜的,沒有刻意的煽情,只是靜靜的講述着兩個社會邊緣人相知相愛相守的故事。
但就是這樣一個平淡的故事,卻讓觀看的徐老和韓平甚爲震撼。
他們在電影中那兩個被人們拋棄的可憐人身上,看到了人世間那無與倫比的真善美。
他們或因爲自身條件過差,或因爲家境過於貧困,或無法接受教育而沒有能力走出農村的男人和女人們,這樣的結婚方式司空見慣。
特別是馬有鐵和曹貴英這樣的最底層,更是完全沒有選擇的餘地。
但是影片最動人的地方恰恰在此。
兩個卑微到谷底,幾乎從未體會過愛爲何物的人,卻在被動選擇共同生活後,以一種幾乎愚笨的方式互相拯救,尋求屬於他們的美好。
即便是卑微到了谷底,他們依舊努力的生活,互相救贖。
曹貴英從一開始來到一個陌生的家裏,極度畏縮又不敢出聲,新婚當夜,她再一次尿失禁了。
害怕被丈夫發現而打罵,她穿着棉褲,戰戰兢兢,一夜未眠的坐在牀上。
她實在是被打怕了。
在原生家庭裏,她幾乎做什麼都是錯的,被當作牛馬使喚,戰戰兢兢是她的日常。
她不敢惹任何人的不快,在陌生的丈夫面前,她是惶恐的。
她羞愧的用身體蓋住被尿溼的被褥,坐着等了一夜,已經準備好了第二天丈夫的辱罵。
但是,結果卻是出乎她的意料。
馬有鐵絲毫不提尿失禁的事情,只是默默的處理着被尿溼的被褥,這是馬有鐵給予她第一次無聲的關懷。
同爲一種人的馬有鐵,能夠深刻體會到曹貴英心中那永遠無法治癒的巨大創傷。
這個木訥的男人,有着一顆善良悲憫的心。
他沒有用言語撫慰曹貴英,卻一次次用實際行動來救贖曹貴英。
在買小麥種子時,曹貴英又尿失禁了,被村民們嘲諷嚇得都尿溼了,馬有鐵卻默默的脫下大衣,給曹貴英披上,遮住她的褲子,讓她的窘態不被看見。
去鎮上幫侄子搬傢俱時,馬有鐵特意找侄子借了八十塊錢,給曹貴英買了一件大衣。
爲的就是保護住曹貴英那顆脆弱的自尊心。
馬有鐵心疼自己的驢子,從來不騎,但卻次次都讓曹貴英坐驢車。
村民說:“驢是替人幹活的,還怕驢壓壞了?讓你家‘閒王’坐驢車,驢就壓不壞?”
曹貴英被說得不好意思,再加上也心疼驢,不願再坐。馬有鐵就當着大傢伙的面,把曹貴英抱上了驢車……
而曹貴英也用自己的最大努力在回饋着馬有鐵的愛。
馬有鐵到鎮上幹活深夜未歸,曹貴英就燒了開水,站在村口,等待馬有鐵回家,想看到他平安歸來,想讓他喝上一口熱水。
天寒地凍,曹貴英卻一直站着。
熱水涼了,她就一次次回家燒熱,然後把瓶子揣在懷裏,繼續在村口等馬有鐵回家,直到深夜……
她以一種笨拙,笨拙到愚蠢的方式,表達對馬有鐵的愛。
她知道自己無能,這是她能給予的最大程度的愛。
這兩個最卑微的人,他們之間的愛,甚至沒有過多的語言表達,更沒有美好的字眼存在,但就是讓人覺得如此美好,美好得讓人心碎。
因爲卑微,所以愈發的震撼人心。
兩個幾乎被社會遺棄,卑微如塵埃的人,就這樣一點一點,近乎笨拙的互相救贖。
笑容開始在兩人的臉上出現。
特別是曹貴英,這是她一生中最開心的日子。
而馬有鐵又何嘗不是呢?
然而生活並沒有打算就此放過他們,或大或小的意外不時發生。
生活剛步入正軌,空屋的主人從城市回到村子,馬有鐵和曹貴英不得不另找住處;蓋房子的泥磚剛剛做好,夜裏,一場大雨傾盆而下;莊稼熟了,馬有鐵趕着驢車勞作歸來,卻聽聞給他送飯的貴英不幸栽進了河裏……
曹貴英死了。
馬有鐵也死了……
看到這裏,徐老和韓平這兩個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有流淚的漢子,此時早已滿眼熱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