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司之後,凌家進入了詭異的平靜期,看起來一如往常,只是到底還是不一樣了。

    往常各房的人見面,還會相互打個招呼,現在見了只會遠遠避開,把互不干涉、互不打擾、互不見面做到了極致。

    就連凌老太爺臥牀,各房人去探望的時候也都默契的岔開了時間。

    二房雖說關起門過自己的日子,儘量與府中撇清關係,但一些事情又不是能完全撇清的。

    凌文衝看着小七露在外面的一截手腕子,又看看他的個頭,心中一喜,“怎麼?長個了?”

    小七得意的在他面前晃了一圈,“可不是,比去年長高了好大一截呢!”

    “怎麼還穿着舊衣裳,新衣裳呢,捨不得上身?”

    小七苦着臉,吞吞吐吐的,“小的也想穿,可這不是……素雲姐姐一直忙的秋裝的事呢,過兩天就能有了。”

    “秋裝?秋裝怎麼了?”

    凌家的丫鬟僕從,一年有四身衣裳,這已經入秋了,怎麼還在忙秋裝的事?

    小七被凌文衝一瞬不瞬的看着,壓力極大,肩膀一點一點的塌下去,“素雲姐姐不讓我告訴你。”

    “你沒告訴我,你只是自言自語被我聽到了。”凌文衝略不要臉的道。

    “行吧,就知道瞞不過少爺你。”小七轉過身去背對着凌文衝,“府裏下人的四季衣裳都是統一發放的,各個房裏都是交銀子自己去領。偏到了咱們二房,那邊不是推就是拖,慢慢悠悠推三阻四的,不是這兒不妥就是那兒不行。眼看接下來就該入冬了,可咱們的秋裝還沒下來,素雲姐姐正在爲這事着急上火呢!”

    小七扭頭瞄了自家少爺一眼,又迅速的轉過頭去,“秋裝拖一拖不怕,就怕到時候連冬衣也拖。咱們這裏裏外外上上下下的,大都在長身體的時候,去年的冬衣到了今年不一定還能上身,素雲姐就和針線房那邊槓上了。”

    之前從沒出現過的事平白出現了,要是沒人在其中插手才見了鬼了。

    凌文衝一直等着大房和三房報復回來呢,沒想到,就這?

    “行了,這事我來想辦法,你去跑一趟,讓你素雲姐別擔心了。”

    “哎。”小七應了一聲就顛顛的往外跑。

    凌文衝叫住他,吩咐一聲,“早點回來,別在外頭耽擱,尤其那個誰那裏,一去就膩着分不開,我竟不知道你還有牛皮糖的屬性。”

    小七訕訕一笑,扭捏道:“我們那是兩情相悅。”

    “我信你個鬼,真兩情相悅就報上來,我和母親自會給你們做主,給你們過了明路。”

    “小的知道了,會和她商量的。”

    有些事情,處在不同的位置有不同的解決方法。

    素雲在二房再有面子,走出去也只是一個丫鬟,她能做的就是對針線房的一次次圍堵和纏磨。

    凌文衝不一樣,他不堵也不纏,直接帶人薅了針線房的管事就往外走。

    針線房的管事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被幾個身強體裝的僕婦用力扭住,掙又掙不開,眯着一雙三角眼陰狠的瞪着凌文衝,“二少爺好大的魄力,怎麼,老奴犯了什麼事,值得二少爺這麼大動干戈,這是要帶老奴上公堂?”

    凌文衝笑了,打量了一番管事的,聲音溫溫和和,“放心吧,不是什麼人都有資格上公堂的。”

    說完了這句話,直接命令幾個拿人的僕婦,“把人帶上,咱們走。”

    針線房的其他人哪能眼睜睜的看着頂頭上司被人這麼抓走,要是不表現表現,將來還不得被管事的穿小鞋啊?

    “二少爺,您這樣可行不通啊,凌家還不到您當家做主的時候,您這樣無法無天,就不怕被長輩們斥責嗎?”一個高顴骨瘦長臉的婦人攔着人道。

    凌文衝摸了摸自己青蔥油亮的頭髮,看着這個說話的人,爲她的眼神驚歎,也不知這樣的人是怎麼留在針線房的。

    “正是因爲我不當家做主,才帶着你們管事的去找長輩評評理,怎麼,你也想跟着?”

    瘦長臉婦人一聽去評理,膽氣立馬泄了,連連往後退,“不想,我不去。”

    針線房的紛爭她是參與者之一,哪能不知道爲的是什麼,去評理?那和送羊入虎口又有什麼差別?

    這件事說破天去也是針線房不佔理,背後的人能不能囫圇個把管事的救出來還不一定呢,她纔不上去湊這個熱鬧。

    “真不去?”凌文衝又問了一句。

    針線房的人連同剛纔說話的婦人一起搖頭。

    凌文衝看了一眼管事的,感嘆了一句,“你把這裏管的不錯啊!都到這個份上了,她們還敬你、怕你,不敢與你同行同坐。”

    凌文衝在“同行”兩個字上重重強調了一下,諷刺意味極濃。

    管事的聽到凌文衝的奚落,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梗着脖子往前走,沒走上兩步又被看着她的僕婦們拽了回來。

    凌文衝看着她剛纔行進的方向,明顯是去往三房的。

    自從凌老太太上了年紀之後,府中的事務大都交給了大房和三房,大廚房這樣的油水重地給了大房,針線、灑掃、炭火這些事則交給了三房。

    凌文衝敢上門拿人,自是將一切打探的清清楚楚的,他可不願意打無準備的仗。

    管事的看凌文沖走的方向不是三房,心中驚慌起來,“那邊方向不對,針錢房是歸三房管的。”

    “知道。”凌文衝懶懶的,只回了她兩個字,就再也不開口了。

    管事的還想再嚷,僕婦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麻核桃,一把塞進她嘴裏,這下總算是清靜了。

    凌老太太不管事多年,院子裏一直都安安靜靜的,什麼時候這麼熱鬧過。

    “外面出什麼事了?”

    丫鬟出去看了看,回來後神色有些不自然,“回老太太,二少爺差人拿了針線房的管事,說讓您給評評理。”

    凌老太太本來就不喜歡這個孫子,聽到這裏就更有意見了,“針線房是老三家的管着,讓他找老三家的去。”

    丫鬟垂下頭,不敢看凌老太太,“婢子也是這樣說的,可二少爺說……”

    “說什麼?”

    “二少爺說,正因爲是三太太管着針線房,所以纔不能找她去評理,不然,評出個什麼來也不能服衆……”丫鬟越說聲音越小,最後幾不可聞。

    老太太深深呼出一口氣,用力閉了閉眼,“去把老三家的叫來。”

    結果不光三太太來了,連大太太也放下手中的瑣事過來了。

    她們是與凌文衝有仇,可相互間也不是親密無間的,一聽到能看對方的熱鬧,天大的事也能先放下來。

    “人都到齊了,你有什麼想說的就說吧。”凌老太太在上面發話。

    凌文衝對着各位長輩團團行了一個長禮,“論理說,孫兒是個男子,這種事本來是輪不到我出頭的,可沒辦法,我母親身體不好,出不了門。”

    凌三太太翻了一個白眼,身體不好?我看是身體太好了吧,要不怎麼會生出你這麼個活蹦亂跳的兒子,哪哪都有你。

    “我們二房只有兩個主子,我母親不能出面,那就只能由我來了,想必長輩們對此也不會有什麼意見。”

    “到底什麼事?”

    上面的人問話了,凌文衝也不含糊,他指着二房幾個竄條竄得特別高的小丫頭,嘆了口氣,“針線房一直拖着不給秋裝,眼看都要入冬了,她們穿得還是去年的衣裳,一個個的,連手腕和腳腕都遮不住。正都是長身體的時候,又豈能受寒受凍?”

    凌文衝嘆了口氣,目光無奈的看着堂上高坐的幾個長輩,“知道的說是一時不湊手,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咱們凌家苛待下人呢!要是有個客人忽然上門,再讓人家看見了,有八張嘴都說不清了。”

    三太太狠狠的瞪了一眼戰戰兢兢縮在一邊的針線管事,皮笑肉不笑的對凌文衝道:“都是這個老貨不曉事,這就讓她們回去做去,點燈熬油也得趕出來,明天一早就會送到二房,你且放心。”

    凌文衝對着三太太抱了抱拳,“三嬸是個良善人,侄兒一直知道。只是現在這個時節正是趕冬衣的時候,最是忙亂,之前的秋裝就讓她們犯了難,何況是現在?咱家不是苛待下人的人家,也不好作踐她們,侄兒就想着,以後二房的衣裳就我們自己做吧,省得針線房犯難。”

    “這怎麼行?衣裳的事家中都是有定例的,怎麼能自己做?”

    針線房的油水雖然不大,可也不小,三房沒少在這裏撈錢,一聽到凌文衝這話,三太太立刻急了。

    “三嬸這話說的不對,有很多事得學會變通。就像這次衣裳的事,針線房忙不過來,就把二房的秋裝撂一邊不管了,先緊着家裏的冬衣忙活,我們也沒說什麼。我們想着針線房事多忙不過來,想把自己穿的衣裳自己做,怎麼還不行了呢?”

    三太太的臉刷的紅了,又羞又氣。

    ……

    幾人作證的小丫頭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身上借來的衣裳脫下來,給年齡更小的小丫頭還回去,“謝謝你們的衣裳,二爺這次可打了一個大勝仗,咱們過不了幾天就能有新衣裳穿了。”

    “針線房那邊騰出人手來了?”

    作證的小丫頭昂着腦袋,驕傲的道:“纔不是針線房呢,二爺說給咱們從外頭的裁縫鋪子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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