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擁明月 >第36章 要不要
    夜雨潮溼,沖刷瓦檐,窗紗映出屋內橙黃一片的光影,商絨放下燭臺,看着地板上鋪好的被褥。

    少年纔將被子從她房中抱回來,合上門再轉身便見她已經躺了下去。

    他一頓,隨即走近她,道:“去牀上。”

    商絨枕着軟枕,搖頭:“你傷還沒好,你睡牀,我還從沒這樣睡過,好像也很好。”

    可她始終不肯起來,他也就只好將被子展開來扔到她身上,商絨從被子裏探出腦袋,桌上的燭臺正好被少年的掌風熄滅,屋內頓時昏暗許多。

    唯有廊上的燈籠未滅,穿透門窗傾瀉幾分光影。

    雨水的聲音隱隱約約入耳,可商絨心內安定,便覺得它像是催人睡去的樂音,她閉起眼睛,不知不覺便沉沉睡去。

    牀榻上的少年亦是倦極,將軟劍放在枕畔,他也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但靜謐的室內多添幾聲細微的夢囈,他便一瞬睜開眼睛。

    外頭的燈籠已是將息未息,閃爍暗淡的光影照見牀下蜷縮在被子裏的那個姑娘。

    他坐起身來,在那燈火照不見的,一片濃烈的陰影裏,他靜默地打量她的背影,片刻後,他赤足下牀,將她裹在被子裏抱起來。

    身體驟然懸空,令商絨一瞬睜開眼睛,她睡意未消,滿臉茫然地望見他的臉。

    他的嗓音比檐外泠泠的雨水還要動聽。

    商絨還未醒透,也不知他是在夢裏還是夢外,下雨的夜,她身上裹着的棉被明明很暖,但她總覺得身上還是有些冷。

    他掀開的被子裏是溫熱的,帶着他身上混合的藥香與浸雪的竹葉清香,商絨蜷縮在其中,看他在她原本睡着的地方躺下去。

    少年一手枕在腦後,閉着眼睛沒有理她。

    商絨現在已經知道地鋪一點兒也不好了,即便墊了兩層被褥,睡着之後也還是有些冷,還很硬。

    她的下巴抵在柔軟的棉被上,忽然道:“你要不要……”

    少年幾乎是在她纔開口的瞬間便睜開眼,打斷她:

    “不要。”

    他甚至沒看她,只側過身去背對她。

    習慣殺人飲血的十六歲少年如何懂什麼男女之防,他也並不理解爲何要防,他只是本能地因她還未說出口的後半句而無端心悸。

    晦暗的光線裏,少年薄薄的眼皮微動。

    沒一會兒,他聽到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他還沒回頭,被子便蓋在了他的身上,緊接着便是他的衣袍,她的披風也都蓋在了他的身上。

    毛絨絨的兔毛鑲邊輕擦他的下頜,室內靜謐到再不剩一點聲音,少年睜開眼,門外的燈籠內蠟痕燒盡,湮滅火光。

    蜀青一夜雨,永興一夜風。

    永興行宮內宮燈亮如白晝,身着雪白銀線龍紋道袍的淳聖帝在黃金龍椅上端坐。

    一路舟車勞頓,淳聖帝已是身心俱疲,但聽賀仲亭綴夜而來有要事奏報,他還是起了身,此時他居高臨下,審視着在底下叩拜的凌霄衛指揮使賀仲亭,道:“賀卿的意思是,當日在南州刺殺朕與明月的,是兩路人?”

    “陛下,據犬子賀星錦在南州擒住的叛軍餘孽供述,他們當日要刺殺的只有陛下您,他們也並未擄走明月公主。”

    賀仲亭垂首,恭謹道。

    淳聖帝一手扶在膝上,“賀卿又怎知他們說的便是真話?”

    “陛下應知那叛軍首領謝舟的秉性,明月公主若真在他手中,他必會昭告天下,鬧得人盡皆知。”

    西北蘭宣謝氏曾隨大燕開國皇帝開疆擴土,建功立業,天下初定時謝舟的高祖父便被封爲大燕唯一的異姓王,坐擁整個西北。

    後來爲防謝氏做大,大燕第四任帝王文宗下旨削藩,致使蘭宣謝氏從異姓王族一朝敗落如塵泥。

    然,謝氏雖被削藩,但其多年豢養出的謝家軍卻對謝氏忠心耿耿,他們從王族私兵變作叛軍,跟隨謝氏多年來盤踞西北,處處與朝廷作對。

    “既不是叛軍,那麼賀卿你告訴朕,擄走明月的還能是誰?”淳聖帝一手蜷緊,膝上的衣袍褶皺。

    “陛下……”

    賀仲亭欲言又止。

    “說。”淳聖帝眉頭一擰。

    賀仲亭再度低下頭去:“此前臣在南州時曾命犬子星錦要瞞住公主失蹤一事,然而犬子昨日送來的家書中卻道公主失蹤的消息已然泄露,陛下應知江湖人的本事,星錦撒出去的餌勾出了不少江湖人士。”

    他說着,將懷中的東西取出呈上:“陛下,請看。”

    立在龍椅旁的宦官只瞧淳聖帝一擡手,他便立即走下階去將賀仲亭手中的東西取來奉至御前。

    凜風拍打硃紅窗櫺,淳聖帝在燈下展開那一幅幅的畫像,身份名諱各有不同,但其上勾勒的輪廓卻從來都是同一張臉。

    淳聖帝的臉色越發陰沉,直至他翻至最後得見一封信件,他抽出其中信箋來展開,匆匆掃了一眼,他便將其狠狠摔在案上:“好啊,他薛重養的兒子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朕的眼皮底下謀害朕的公主!”

    “陛下息怒!”

    賀仲亭俯身,他本欲再說些什麼,可眼下淳聖帝大發雷霆,已是氣盛,他斟酌片刻,還是忍住了。

    “賀仲亭,朕命你即刻派人快馬加鞭趕回玉京,攜朕旨意審問薛重與其子薛濃玉,一定要問出明月的下落,”淳聖帝站起身,“明月無論是死是活,朕都要他們薛家付出代價!”

    因心憂明月公主下落,淳聖帝從南州到永興的這一路都精神不濟,食慾不佳,此時盛怒之下,他便是一陣頭暈目眩,搖搖欲墜。

    “陛下!”

    在旁的宦官驚呼一聲,喚來人攙扶帝王去龍榻,又忙去取凌霜大真人的丹藥。

    賀仲亭從行宮出來,便有一名青年牽馬而來。

    “大人您既然擔心薛大人,又爲何還要將千戶送來的消息呈上?”青年瞧着他臉色不好,便知其中緣故。

    “凌霄衛是陛下的凌霄衛,我既是陛下親封的指揮使,便該事事爲陛下,”賀仲亭並不打算騎馬,而是揹着手兀自往前,“何況薛重他那兒子此番確膽大,竟敢買通江湖人行刺殺明月公主之事。”

    “陛下對明月公主的愛重天下皆知,他薛濃玉敢冒此險,想來還是爲了他的長姐——薛淡霜。”

    寒夜風急,賀仲亭滿臉複雜,徐徐一嘆:“他們薛家這回是真的大難臨頭了,我救不了,也不能救。”

    “千戶大人此番還命屬下告知您,那信件雖是薛濃玉親筆無誤,但他信上所託的江湖門派卻被墨痕遮蓋,只怕其中還有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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