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擁明月 >第61章 第61章
    含章殿內,淳聖帝要德寶將奏摺念給自己聽,但他精神有些不濟,揉按着太陽穴,視線垂落在眼前這張御案底下,隱約記起些模糊的畫面來。

    德寶將奏摺合上,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說。

    淳聖帝接來一旁的宦官遞上的茶碗抿了一口,強打起精神,“自朕當着她的面處死薛淡霜的那時起,她心裏對朕的恐懼,便更爲劇烈。”

    淳聖帝蹙起眉,嘆聲道:“朕是有心彌補,知道她愛着墨山水,卻不曾見過外面的山川,故而朕南巡纔要帶着她去,哪知這一去,便讓她流落在外數月……”

    “陛下,公主福澤深厚,在外也幸得夢石殿下照顧。”

    淳聖帝乍一聽他提起夢石,不由想起容州送來的,那個容州知府祁玉松的摺子,他搖頭:“這麼多年,他在外也受足了苦,也不知素賢怪不怪朕。”

    德寶在天子身側雖只有個幾年的時間,但他也聽提拔他的師父說起過,那位文孝皇后當年在陛下還未登基時便不顧自己身懷有孕,捨身救了陛下性命,故而每逢文孝皇后的生辰或冥壽,宮中便少不得大操大辦。

    反觀前些年去世的劉皇后,陛下便好似徹底忘了她似的。

    “陛下,文孝皇后若知您與夢石殿下終得團圓,她一定會欣慰的。”德寶躬身說道。

    忽的,殿外有一名宦官匆匆進來,躬身道:“陛下,賀大人來了。”

    那宦官應一聲,退出去,沒一會兒身着紋鶴纏銀暗青袍的賀仲亭便走入殿來,他拱手跪下:“臣賀仲亭,拜見陛下。”

    “謝陛下。”

    賀仲亭站起身,隨即便道:“雲川有消息送來。”

    淳聖帝一聽“雲川”二字,那雙眼當即眯了眯,隨後屏退了德寶等人,一時間,殿中便只剩下他與賀仲亭。

    “臣已查明,青霜州程氏並未說謊,那寶物的確遺失了,”賀仲亭將懷中的書信恭謹地奉至御前,又道:“那程遲也在派人四處搜尋。”

    程遲,便是如今的雲川之主。

    二十多年前,雲川的掌權者尚是程氏靈曄,然,程靈曄生性軟弱,並無治理雲川之才,是因嫡子身份才繼承雲川之主的位子。

    其時內有程家人明爭暗鬥,外有其他三世家虎視眈眈,算計着要從程氏手中奪取雲川掌權者的位子,但後來程靈曄娶了其他三世家之一的沈氏女爲妻,那沈氏女在程靈曄身邊幾年,便以雷霆手段助其平息了禍端,後來又爲他誕下一女,名喚程遲。

    按理來說,身爲女子,程遲絕無繼承程氏家業乃至整個雲川權柄的可能,但云川世家極重血統傳承,程靈曄與那沈氏女又只育有她這一女,故而,即便程遲是個女兒身,在她母親的推波助瀾下,她便也成了如今的雲川之主。

    “如此說來,他們程家倒真未對朕說謊。”

    淳聖帝將他遞來的書信看了,面色越發深沉:“據云川此前上書所言,那東西在十幾年前便遺失了,朕原還以爲,他們程氏是捨不得那家傳至寶,纔敢貿然欺君。”

    也是因此,這些年,淳聖帝將雲川逼得很緊,便是想逼程氏鬆口,乖乖地將東西奉上。

    “賀卿,你應該知道,那東西對朕到底有多重要。”

    淳聖帝擡眼,語氣無波,意味卻深長。

    “臣明白。”

    賀仲亭低首應聲,心中卻越發濃重,他面上不顯,擡起頭來又道:“臣進宮時,見夢石殿下已將大公主帶回,此時應該已經往摘星臺去了。”

    “公主府的那些道士如何?”

    聽賀仲亭提及此事,淳聖帝的面色更顯不悅。

    “都已經被夢石殿下……”賀仲亭話說一半,卻聽殿外傳來一陣嘈雜,他的話音止住,回過頭去。

    “二皇子殿下,陛下尚在小憩,您可千萬莫要喧譁啊!”

    透過簾子,賀仲亭隱約窺見那殿外的宦官正攔着一名錦衣青年。

    “父皇!請您饒了蘊宜這一回吧!她只是一時糊塗,兒臣會好好勸誡她的!”那青年屈膝跪下,朝殿內道。

    如今夢石歸來,皇后劉氏所出的大皇子息瓊便成自然成了如今的二皇子。

    他口中的蘊宜,便是與他一母同胞的大公主。

    淳聖帝的臉色驟然一沉,他當即掀了簾子出去。

    商息瓊陡然一見門檻內一抹絳紫的衣袂,他立即擡首:“父皇……”

    “一時糊塗?”

    淳聖帝一身道袍嚴整,他俯下身來,眉目間天子的威嚴逼人:“息瓊,你的勸誡若有用,她何至於走到今日這一步?你以爲,是朕要懲治她?是她自己不知自重,如今朝臣都在看着朕,你若是個聰明的,便不該來問朕。”

    “你倒不如趁此時好好去瞧瞧她,”

    淳聖帝直起身:“再往後,你便再見不到你這個妹妹了。”

    父子之間,沒有半分的溫情可言,商息瓊幾乎呆滯的,凝視着他的父皇的背影,過兒好一會兒,他才起身,往摘星臺跑去。

    烈日炎炎,炙烤得宮檐之上的琉璃碧瓦好似要被融化一般。

    商絨原本與折竹約好要去寢殿後面那片林子裏玩兒,但才用過早膳不久,淳聖帝的口諭便傳至純靈宮中,要她往摘星臺觀禮。

    “我要見父皇!你們這些臭道士走開!快讓我見父皇!”

    殿內的女子瘋了一般,如雲層疊的髮髻散亂,絹花歪斜,被幾名女道士按在蒲團上。

    “這是做什麼?”

    她忽然又笑起來:“明月,你最知道在這裏的滋味了是嗎?你在這裏待過四年,你那四年裏,可曾覺得自己是個活着的人?”

    夢石不知爲何喉嚨有些泛幹:“好。”

    忽的,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見夢石在底下,她便讓鶴紫到一旁去等。

    她又側着臉,去看被夢石護在身後的商絨:“自我發現你在這裏的祕密後,我便再也不妒不恨了,只覺得自己可笑,可如今,我卻要在這裏了。”

    這一瞬,商絨的眼眶紅透。

    那目光像是要生吞了人似的。

    祕密兩字,激起多少人的好奇心。

    蘊宜公主冷笑着,“待得有一日,你們落得我這個下場,便知誰是真可憐,誰又是真無知。”

    少年先是一怔,隨即眨動眼睫,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怎麼了?”

    “要我在這裏過我的後半輩子,與死了有什麼區別!”蘊宜公主的眼眶紅透,她再度看向商絨:“明月,你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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