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什麼?”

    一處破破爛爛的洞穴內,虎爸的爪子顫顫巍巍地支在地上一堆奇珍異寶上。他的尾巴尖尖徹底向下耷拉着,兩隻半圓形的肉肉耳朵也喪氣地向下垂着。

    “沒有了,老婆,真的沒有了,一滴都沒有了。”虎爸一臉心痛的看着地面上的一羣寶貝,他如數家珍藏了幾百年的私房錢,如今全部都擺了出來。他的心在滴血,他的肉在掉落,都快呼吸不過來了。

    自從小調和他們說想要下山之後,他就分批從這些私房錢裏拿出來了很多珠寶偷偷塞給小調。他的寶貝女兒這麼可愛,走下山萬一被欺負了怎麼辦?雖然說現代社會交通發達,但他還是怕小調有什麼三長兩短,身上多點寶貝總歸是好的。他一向扣扣搜搜的人,拿了快將近五分之四的私房錢,僅剩的這些,真的是最後幾滴了。

    思及此,他哆哆嗦嗦地擡起肉爪,緊緊搭在一支紫柚木枝上。那根垂下去的尾巴輕輕拍了拍地面,討好性地蹭了蹭老婆爪爪:“老婆,這個能不能留……”

    話還沒說完,對面的虎王就投來冷冷地一瞥。他被嚇得一個激靈,立馬用肉墊將柚木往前一推,鏗鏘有力道:“留、留給老婆玩!”

    一旁的小調抖抖耳朵,擲地有聲地跟着念:“留給媽媽玩!”

    她顯然已經玩累了,癱在媽媽尾巴上,從尾巴上垂下來的肉爪則不斷地推弄着地上的水晶球。嗚嗚,雖然已經很累了,但是這顆流光溢彩的水晶球也太好看了吧!喵嗚嗷嗚!想到這裏,她就情不自禁地用尾巴拍打着地面,還興奮地跳上爸爸的背踩起奶來:“爸爸,我喜歡死你了!你好好,你就是全天底下最好的爸爸!”

    腦袋上傳來女兒不斷踩奶的觸感,虎爸的尾巴也不自覺地搖擺了起來。雖然他被老婆沒收了全部的私房錢,但是,他看見女兒這麼開心的樣子,那些被沒收財產的失落幾乎是一瞬間被一掃而空。

    他的女兒真可愛,女兒只要開心就好了,只是這點錢而已,和女兒的開心比起來簡直一文不值。嗚嗚嗚嗚,一文不值啊嗚嗚嗚嗚嗚。

    當年也是,他們在那個破舊的洞穴裏發現了渾身是血的小調。那個時候她才一個巴掌大,一腳就能被踩死,蜷縮在一處溫熱的岩石上,臉上到處都是黑褐色的血痂,生息也非常薄弱。

    萬獸司早在幾千年前就已下明文約束,禁止妖界對幼崽的一切屠殺行爲。他們當時才稱王不久,因搏鬥導致的內外傷還未恢復,還拖着一隻新生的小虎崽,對這種遺棄的幼貓崽漠視到分不出一絲眼神。

    然而,就在他們快要走出洞穴時,這隻幼貓像是感應到了什麼,極強的求生慾望使她顫顫巍巍地擡起了尾巴,輕輕地蹭了蹭強大的、剛做媽媽的虎王的腳踝。

    她像是迴光返照,又或是使出了喫奶的勁。總之,做完這個動作後,她的尾巴徹底垂了下去,細微的生息像是在以光速消散。洞穴裏安靜地連水滴聲都清晰可見,卻唯獨沒有幼崽的呼吸聲。

    新生的幼崽尾毛稀少,毛根處的粉白嫩肉卻清晰無比,這股奇異的觸感在虎王的腳踝處蔓延至全身。

    到底是年輕,又剛生小崽,惻隱之心隨着幼崽漸漸消亡的氣息慢慢填聚她的心臟。半晌過後,強大的虎王輕輕嘆了一口氣,隨後抖動了兩下身體,快步躍上前,用溫熱的舌頭輕輕舔了舔幼崽的鼻尖。

    ……

    一回憶起當年,虎爸的眼裏就不自覺地浮出淚花。

    他們女兒真的好慘。小調剛撿回家不久就發起高燒,整隻幼崽看起來病懨懨的。正常貓咪的鼻頭應該是微涼溼潤的,而小調到家幾天,粉嫩小巧的鼻頭卻一直都是半乾而粗糲,還動不動就吐奶和拉稀,明眼虎都看得出來她不舒服。

    幼貓幾乎無法表達,只有才非常難受的時候纔會軟綿憔弱地細細“喵嗚”一聲。

    他們沒有照顧幼貓的經驗,好在老虎也算貓科動物。手忙腳亂地將小調拉扯大的這幾年裏,虎爸虎媽同她的感情也愈來愈深,甚至都要越過親生虎崽了。

    然而,他們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小調明天就要下山了。

    虎爸吸吸鼻子,半趴下身體,懷着巨大的不捨,擡起肉墊輕輕蹭了蹭腦袋上的小調。

    正在愉快踩奶的小調“咦”了一聲,她用腦袋回蹭了一下爸爸的肉爪,有些懵懂地眨眨眼,踩着爸爸的腦袋倒着垂下頭,小圓眼對着大豎瞳:“爸爸怎麼哭啦?”

    “爸爸沒哭,只是下了點小雨。”堅強而勇敢的猛男虎漢飛快地用肉墊擦了擦眼淚,鎮定說道。

    “耶——”起伏轉折的語氣。小調似乎很有經驗地搖了搖頭,推搡着水晶球滾到媽媽懷裏,用完全沒小聲的音調和媽媽咬着耳朵:“爸爸又哭了,他還以爲我們不知道呢!都說男虎有淚不輕彈,欸,爸爸可能就是很愛要面子吧。”

    虎爸:“……”

    突然就也不是很想哭了呢。

    虎媽哂笑,垂下頭輕輕碰了碰小調鼻尖:“明天要帶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今天有空就檢查一下,不要漏了些什麼。”

    “準備好啦!”小調堅定地點點頭,立馬支起上半身,兩隻爪爪從脖頸上的儲物鏈裏不斷地向外掏掏掏,一邊掏一邊擲地有聲地念叨。

    “嗯!逗虎棒帶了。嗯!虎抓板帶了。嗯!虎爬架帶了。嗯!大貓草也帶了……嗯,嗯,嗯……都帶了!”小調將她想帶的所有物品都一一取出來擺在地面上,一雙湛藍如大海般的瞳孔亮晶晶地盯着虎媽,非常自豪地挺起胸膛,等待着她的誇獎,一根尾巴也驕傲地翹得老高。

    看,她厲害吧!這些,這些,還有那些,她都帶了!全部都是她一個人整理的哦!

    虎媽看着眼前全是逗貓玩具、還有貓咪零食,以及挺着胸膛自豪到閃閃發光的小調:“……”

    她扶額,倏然變爲人形,有些失笑地從地上拎起小調將她抱在懷裏薅毛:“下山之後就不能維持虎形態了,知道嗎?你要記得時刻遵守萬獸司的規定,不可以胡來。遇見解決不了的事情就給媽媽打電話,知道嗎?”

    “知道啦。”小調窩在媽媽懷裏打滾。

    “那你今晚就熟悉一下人形態吧,在外面切記不要在外人面前顯出原形,知道嗎?”

    “知道啦!”小調驕傲地擡起腦袋,尾巴不自覺地在身後擺擺,超大聲道,“我是超級厲害的小老虎,所以不可以隨便在外面現出原形,會嚇到其他小動物們的。嗷!”

    說到這,她聳動了一下耳朵,從媽媽懷裏躍下,“咻”的一聲變爲人形,輕飄飄的話語隨着她的身形一併消失:“那小調現在就可以熟悉呀。”

    地上的漂亮小白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她穿着甜美乖巧的粉色吊帶裙,扎着兩個小啾啾,啾啾上面還用她喜歡的貓草作爲髮飾,長長的垂下兩條翠綠色的葉串。她的皮膚極爲白皙,宛如凝脂一般滑柔,找不出一絲毛孔,似乎吹彈可破。而最令人眼前一亮的,是她那一雙璀璨而明亮的,宛如大海琉璃般寒星盈盈的雙眼。那雙眼睛先是有些茫然,而後聚集在某處,甜甜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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