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洛希極限 >第14章 十四
    池歡說完話以後,又背過身去,雙手放在欄杆上,靜靜地望向遠處的大廈。

    如果穿過人潮,再稍稍往裏走一段路,就會發現綠色擋板後面的爛尾樓像枯樹一般一叢叢地墜落。

    林躍河從她飄動的髮絲中感受到了破碎,他侷促地將手摸到耳邊,搓了搓凍得發紅的耳尖,猶豫着開口:

    “歡歡,如果……”

    她沒轉身,只是扭了一下頭,同林躍河對視,眼神中全是驚異。

    “叮鈴鈴——”

    來電鈴聲突兀地闖入兩個人的世界,一個陌生的號碼刻在屏幕上,跳躍着印在池歡的眼眸中。

    池歡四肢凍得發硬,衝着林躍河露出抱歉的微笑,捂着手機話筒走下了天台。

    “稍等,我接個電話。”

    男孩猶如黑影一般追隨着她,卻在拐角處慢慢地放緩速度,最後站立在風口處,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您好,是池歡小姐嗎?請問池灼遲是你的家屬對嗎?”

    池歡一路跑下樓梯,半拉的窗戶在樓梯間滲出冷風,她後背出了汗,可裸露在空氣中的手和臉頰都冰冷無比。

    “是。發生什麼了?”

    對面的男聲清爽有力,倒吸了一口氣之後就開始陳述事件,絲毫沒有拖泥帶水:

    “你弟弟在場館跟人發生口角,然後打起來了,對方本來想報警。我們說他過幾天要參加比賽,拘留實在行不通,想着要不就私了吧。他現在小腿肌肉和手肘這些地方都有擦傷,我們簡單處理過了,但還是不放心。

    您是他的家屬,有空來把他帶回去嗎?”

    “有的。”

    池歡趕到場館時,剩下幾個教練圍着一個高而壯實的男孩進行“愛的關懷”。池灼遲明顯剛結束訓練,眉骨上帶着一些擦傷,脖頸和胸前全是汗珠,額頭上粘着幾縷髮絲。

    “小遲啊,你這樣可不行。這馬上都要比賽了,怎麼能衝動行事,貿然受傷!”爲首的那個教練穿着藍色拳擊短褲,把寬厚的手掌搭在池灼遲的肩膀上,語重心長地教導他。

    池歡和池灼遲的膚色都一樣的白皙,一點點小傷就顯得格外刺眼。不過幾分鐘的時間,也不過幾十米的距離,池歡的視線上下打量幾次,就能猜到池灼遲被打到了哪幾個部位。

    男孩點了點頭,小聲地說了一句自己知道了。幾個教練彷彿嚐到了甜頭,挨個上前來寬慰他。

    其中不乏有一些老不正經,比如說英年謝頂的教練老何:“是啊,小遲,先別說眼前的比賽,就往長遠了說。這要是落下了毛病,也包括破相在內啊,可都能耽誤你的終身大事!還有啊,提起這終身大事,何叔叔這裏有一個跟你年紀相仿的女孩,長得那是一個眉清目秀,做人做事兒都有頭腦,跟一般女孩可不一樣呢!下週……”

    池灼遲佯裝喫痛,擡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幾個教練組成的圈子並不算嚴實,他越聽越腦袋大,假戲真痛,腦袋低得不能再低。

    “……臭小子,聽到我說話沒!”

    何教練自顧自地說了幾分鐘,教練軍團的其他成員聽不下去了,就用拳頭抵在下巴上,咳嗽了一聲。

    老禿頭這才如夢初醒,狠狠地捏起池灼遲的耳朵,逼他擡起頭來。

    就是這一推一拉間,池灼遲兩眼放光,掙扎着從軟座上起來,大喊道:“姐!你來啦!”

    男孩大動作地舉起雙手,幾個教練爲了不擋他的視線,都往後退了幾步,給這個圈開出了一個口。池灼遲的四肢上分佈着不同的肌肉,有生命似的隨着動作活動起來,池歡僅僅是看了一眼,就感受到有一股力量撲面而來。

    醫護人員早已用過消毒水和消炎藥,池灼遲的耳廓紅紅的,她用手輕輕一碰,冰涼冰涼,就知道一定剛用冰袋敷過,基本的創傷處理也一定做過了。

    她懸着的一顆心就此放了下來,連鼻孔也能大口出氣了。

    池歡工作一天,一看到弟弟受傷更是頭痛欲裂,恨不得一巴掌把跟自家寶貝打架的男人扇死,池灼遲看到姐姐心疼又疲憊的眼神,委屈一下子涌上心頭:“姐,我肩膀差點被卸下來……”

    “沒事兒哈,這不還好好的嘛,過幾天肯定就完全好了,不耽誤你參加比賽的。”

    何教練看到一個幾近兩米的壯漢對着姐姐嚶嚶撒嬌,眼睛都不敢直視,無語地一頭黑線,拆臺道:“也不耽誤你終身大事哈!”

    池歡找了代駕,對比着自己和弟弟差距懸殊的身高,無奈地嘆了口氣。姐弟倆彼此攙扶着走了幾步路,何教練看不下去,衝上去扶穩歪歪扭扭的池灼遲,還不忘寬慰池歡:“小姑娘對弟弟可真好啊!”

    她心虛地紅了臉,昨天池歡還在家裏怒罵打遊戲的弟弟,誰知好好的人第二天就被打成這樣。印象中那個柔軟的小孩已經比肩大樹,本以爲她再也不需要去保護池灼遲,可沒想到,大樹也總有脆弱的時候。

    回到家之後,池灼遲乖乖喝藥,早早地就歇息去了。池歡還沒來得及詢問他爲什麼要跟人打架,他就只留下一個軟茸茸的腦袋和筆直的身板對着她,飛快走向了自己的臥室。

    池歡心中疑惑,仍舊以休息爲重,以後再問也不遲。她收拾了一下家務,豎起掃把用胳膊壓在上面,晃了晃腦袋。

    “糟了!”

    她纔想起今天的劇本還沒來得及改完,本能地驚呼一聲。

    不出所料,u盤果然放在抽屜裏,這證明最近的劇本改動是有備份的,起碼不用加班加點地再順着原思路進行大幅度的改動。

    只可惜了那些年少時的靈感和成篇。

    女孩綁了一個清爽的高馬尾,睡袍由厚實的絨毛填充,從遠處彷彿都能感受到擦過鼻尖時的瘙癢,以及呼之欲出的噴嚏。

    她右手邊擺了一本書,電腦屏幕推到合適的角度,幽幽地發出藍光。林躍河走進了一些,髮絲觸及冰冷的玻璃窗上,無視手臂上吹拂而來的涼風。

    他手裏端着一杯咖啡,穩穩地,比外面的松柏站得還要直。

    池歡碼字碼到一半,突然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臉。動作就像小時候抓起包子時總想捏一捏的樣子,林躍河心裏一緊,想起從前她坐在自己的前排,總能見到她托腮的半隻胳膊露出來。

    夏天蟬鳴聲不斷,熱烈的陽光從玻璃窗映射下來,襯得女孩的皮膚顯得更加白皙。那天早晨她匆匆趕到教室,林躍河正在補作業,疑惑地擡頭看了她一眼。

    他的眼眸黑沉黑沉的,如同深淵一樣,一旦墜落就很難掙扎着攀爬出來。幾分鐘前林躍河剛打了個哈欠,眼眶邊都是應激性淚水,險些就要順着細長的眼尾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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