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拾月看了眼掌櫃,笑道:“做生意最忌諱不老實,我都問過了,壯勞力一個才賣三兩,可您看看這一家子,有幾個壯勞力?

    掌櫃的,我看連伙食費算在內,十兩銀子差不多了。要同意,咱們就簽約給錢帶人走,不同意就算了。

    您留着您的人,咱留着咱的銀子。反正他們一家子也不是我打算要買的,是我奶奶瞧着可憐,老人家發了善心想買回去。”

    一旁的夥計馬上走到掌櫃的身邊,告訴他,顧拾月家要買的是身強力壯的男人,買回去開荒山的,這一家子看着就沒幾個能幹的了那樣的活。

    掌櫃的微微頷首,心中有數了,要是價格上不給他們滿意,他們也不會買這一家子。

    只是十兩也太少了點兒,掌櫃肉疼,這一家人他八兩收的,吃了三個多月,就二兩掙頭,實在是太少了。

    可要錯過這次,下次也不知道啥時候有誰會買他們,二兩就二兩吧!要不再住幾個月,怕是要連二兩都掙不上了。

    “行吧!虧就虧了。”掌櫃做出一副割肉的表情,“誰讓這一家子倔呢?不怕打不怕折磨,死活不肯分開,倒貼我也得趕緊把他們送走。”

    聽說有人買下他們一家子,男人婦人和孩子齊齊跪下磕頭,顧山趕緊把那男人攙扶起來。

    “大哥!我們也是北地逃荒來的,都別客氣了,趕緊收拾收拾跟我走吧!咱家雖然不是很富裕,一日三餐的粗茶淡飯還是有的。”

    男人聽說買他們的人也是北地逃荒來的,瞬間就紅了眼眶,被掌櫃打的渾身是傷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被人關心幾句,還是自己的老鄉,一下子把持不住,眼眶酸澀的厲害。

    顧拾月跟着掌櫃的去付錢,顧山招呼着一家子收拾收拾跟他走,老太太忙着讓夥計把人腳上的鐐銬打開。

    夥計知道他們被賣了,不用說也會給那男人取下鐐銬,一副鐐銬得花費一兩三錢銀子呢,不取下來,還能給人帶走?掌櫃的不得罵死他。

    男人跟婦人和孩子們看了看顧山,搖搖頭,表示他們已經沒東西要收拾了。逃荒的時候的確帶了不少家當,一家七口跟着衆人往京都方向跑。

    到了一處城門外,等了兩天,出來一隊官兵,說要帶他們去安置。沒人懷疑,被點到的人都跟着走了。

    沒被點到的人都十分擔心自己的處境,他們一家子被點到了,跟着官兵來了一處偏僻的宅院。

    休息了一天,來了一個人,拿着一疊紙張,監督着他們每個人都在上面按下手印。他們不識字,不知道那是什麼。

    他父親是老童生,看出來了,說那是賣身契,不能按手印,來人很氣憤,把他父親拉出去就打,當場打死。

    母親急怒攻心,昏死了過去,他很生氣,跟那些人對打,可惜雙手難敵四拳,最後被制服,打了個半死。

    一家七口就剩下了五口,被賣去了牙行,父母忽然離世,他心裏十分難過,不想看到妻兒被人凌虐,就跟家裏人說好了,哪怕爲奴,也要一家人齊齊整整在一塊兒。

    兩個兒子親眼目睹了祖父祖母的悲慘去世,也發誓要跟家人在一起,不然就是死,也得齊齊整整死一處。

    就這樣,他們一家被好幾個牙行輾轉販賣,因爲他力氣比較大,還死腦筋,一定要一家人在一起,不管到哪一個牙行,都會被人看管約束。

    一開始他也反抗,後來逐漸地就麻木了,像今天,他原本是拼着一死跟牙行的人對敵,沒想到真的被人買下了他們。

    辦好手續,顧拾月帶着這一家人出了牙行,老太太和顏悅色地問他們:“你們是北地哪個縣的?怎麼就落到了這個地步?”

    男人嘶啞着聲音回答:“我們是北地萬陽縣的,被官兵騙去賣掉的。”

    顧山奇怪:“你們撤退的時候沒接到里正的通知嗎?沒告訴你們要撤退到哪裏?”

    婦人愕然:“還有這事?我們逃荒的時候沒人告訴我們該怎麼走,就讓我們跑,說北蠻人要打過來了。”

    男人一點沒有爲人奴僕的自覺,脫口就問:“你們逃荒的時候接到通知了?”

    “是呀!衙役到我們村通知的,說要來嶺南,我們薊縣幾個村的人都來了。”顧山皺眉思索,“是不是你們里正隱瞞了消息?說要來嶺南,個個都不願意,就帶着你們往別的地方去了。”

    婦人搖頭:“這個我們不知道,我們萬陽縣的人大部分都是奔往京都去的。”

    婦人身後的孩子沒說話,只是跟着默默地點頭。

    那小女娃受了驚嚇,蔫噠噠地縮在婦人身邊走着,實在是前路茫茫,不知道去的地方是好是壞。

    老太太看了眼那女娃娃,心底慈悲:“都過去了,以後到了家裏就沒人再爲難你們了。”

    男人語氣恭敬地回答:“謝謝老太太憐憫。”

    “不需要客氣,大家都是逃荒來的,不容易。”老太太看了眼這家人,“你們姓什麼叫什麼?論理,是要重新給你們取名字的,到底咱們不是什麼大戶人家,也沒有那麼多規矩,就都按照你們原來的名字叫吧!”

    男人再次感謝:“我姓陸,叫陸嘯鳴。我家娘子閨名叫王玉梅。這是我大兒子陸子洋,小兒子陸子齊,我閨女叫陸蘭燕。”

    顧拾月眼睛一亮,感覺這家人的名字都挺好聽的,不像是山裏村戶能取的出來的,忍不住好奇地問:“陸叔的祖上有人讀過書?”

    陸嘯鳴眼底一暗,沙啞着聲音,眼眶微紅,他娘子王玉梅替他回答:“我公公是童生。”

    這麼一說就明白了,的確有人讀過書,取出來的名字就是不一樣,跟沒文化的大牛二牛三牛,大娃二娃三娃,大朗二郎三郎有區別。

    其實家裏的哥哥們也是有大名的,大朗叫顧拾江,二郎叫顧拾河,三郎叫顧拾海,四郎叫顧拾洋,五郎叫顧拾淳。

    這應該是老太太給取的名字,都帶着三點水的偏旁,估計是想紀念她跟爺爺的愛情故事。

    誰讓他們倆是因爲河水結緣的呢?

    老太太:“······”這孫女不能要了,誰要誰抱走,連爺爺奶奶都編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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