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稚垂眸，用冰涼的指尖將眼尾的淚珠抹去。
身旁的單二太太扭頭看向進屋來的人，輕聲說道：“雲汐，你祖母還病着，大夫說了要靜養。”
沈雲汐向來在沈家驕縱慣了，雖說柏靈君死了，父親對她也不及從前那般好，但她這脾氣性子卻是改不掉的。
她一貫是瞧不上二房的人，哪怕單二太太是她的長輩，她此時也一記冷眼瞪過去：“我跟你說話了嗎？你接什麼腔？”
單二太太性子雖軟弱，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被沈雲汐駁了面子，她的面上也浮起一抹火辣辣的感覺。
她正要說話時，沈稚卻在這時開了口：“沈雲汐，你若再敢吵嚷一句，我便拔了你的舌頭。”
她擡眸看着沈雲汐，眼中冷意猶如寒霜。
小清還適時的往前一站，那氣勢頓時讓沈雲汐想起了從前自己被她按着扇巴掌的事情。
沈雲汐後背一涼，迎上沈稚的目光，再開口時，聲音倒是不由自主的小了下來：“祖母就是被你氣病的，你還有臉來！”
沈雲沁躲在單二太太身後，聽見這話，鼓起勇氣探出腦袋來，小聲說道：“也不知道是誰的母親先做了那等事。”
單二太太急忙將沈雲沁往背後一按，但沈雲汐已經聽見那句話了。
沈稚倒是不怕沈雲汐，可他們二房還要在沈家待呢，得罪了沈雲汐也討不到什麼好處。
“你說什麼！”沈雲汐惡狠狠地瞪着沈雲沁，“有膽你再說一遍！”
她的聲音刺耳又惹人煩，沈稚狠狠皺了一下眉，正要叫小清將她丟出去時，躺在牀上的沈老夫人突然發出一陣低低的咳嗽聲。
那咳聲急促又帶着壓抑的痛苦，沈稚再顧不上其他，趕忙伸手替她順了順氣。
這麼咳了幾聲後，沈老夫人倒是醒了過來。
她睜開渾濁的雙眼，視線在圍過來的幾人臉上打着轉。
初時她人還昏昏沉沉着，辨不清誰是誰。
但仔細看了一會兒後，好似記憶回籠，她盯着沈稚，眼中溫度一點一點的降低。
她將手從沈稚手中掙脫開來，冷冰冰地說道：“你來做什麼？”
沈老夫人的態度給了沈雲汐底氣，她幾步上前，一把將沈稚推開，回頭得意地看她：“祖母不想見到你，你還是趕緊滾吧。”
杜媽媽跟小清趕緊扶着沈稚，才讓她沒摔倒。
“三姑娘，夫人懷着身孕，你這麼推她，若是出了什麼事，你擔待不起。”杜媽媽皺着眉道。
沈雲汐狠狠一瞪她：“主子說話，你個下等刁奴插什麼嘴？”
要知道杜媽媽雖去了沈稚身邊，可當初在將軍府，也算是府裏資歷最老的婆子了。
如今到了沈雲汐的嘴裏，竟成了刁奴。
“看來你這張嘴是當真不想要了。”沈稚淡淡看着她，輕描淡寫地說道。
她分明神色未變，可沈雲汐卻莫名感覺後背發涼，一陣寒意漸漸爬滿全身。
她忍不住打了個冷顫，然後朝身邊的沈老夫人求助：“祖母……”
沈老夫人雖如今不待見沈稚，但她對沈雲汐也沒什麼好臉色。
婆子趕忙上前替她順氣，順道扶着她喝了點溫水，這纔將喉間癢意壓制了下去。
沈雲汐被擠到一邊，心中不痛快，視線在屋裏轉了一圈，正想挑個軟柿子再捏捏時，沈老夫人又發話了：
“我說的話都沒聽見嗎？給我滾出去！”
單二太太不敢違抗，行了禮後，便帶着沈雲沁走了。
沈雲汐自然也是想走的，但她見沈稚沒動，不想被她比下去，也站着不動。
“你耳聾了？”她朝沈稚道，“祖母讓你滾。”
沈稚瞥了她一眼。
但這次她沒再出聲嗆沈雲汐。
“你也給我滾！”沈老夫人隨手抓起手邊的枕頭就朝沈雲汐砸去。
沈雲汐這下子是再不敢待下去了，狠狠瞪了沈稚一眼後便出去。
沈稚則是沉默着去將那掉落在地上的枕頭撿起來，然後朝牀邊走去，將枕頭放到牀頭時，她自己也順着跪了下來。
“夫人……”杜媽媽與小清看見這一幕，又是心疼又是擔憂。
沈老夫人護着她這麼多年，何曾讓她在自己面前跪過？
更別提她如今還大着肚子，行動不便。
沈老夫人原是心底記着她的氣，可看到她這一跪，心中便跟着隱隱作痛。
但她強壓着心頭的疼，狠心別過臉去不看她：“你這是做什麼？起來。”
“我知道祖母還生我的氣，我也不奢望祖母能立刻原諒我。”沈稚忍住膝下傳來的刺痛，微微彎着腰，這樣能讓肚子舒服些。
“但讓祖母傷心難過，就是我做錯了。”她繼續說，“祖母要打要罰我都守着。”
沈老夫人冷笑了一聲：“現如今你已是鎮北侯夫人，誰敢打你罰你？”
語氣中的譏諷味道不言而喻。
她們祖孫倆說話，旁邊的婆子們自然都不敢插嘴。
杜媽媽跟小清的心幾乎揪成一團。
“我知道祖母是惱我不將沈家名譽放心上，您教養我這麼多年，我卻恩將仇報。”沈稚垂下眸，掩住眼底淚意，“您有多少氣都可以衝着我來。”
沈老夫人聽見這話，扭頭看她：“事到如今，你還是不認爲自己這件事做錯了，是不是？”
“爲母報仇，我從不認爲是自己的錯。”沈稚低聲道，“這件事中，我唯一做錯的事，是沒將沈家放在心裏。”
她不在乎沈家名譽如何，更不在乎外面人怎麼說自己。
正因爲她豁出去不管不顧，所以沈老夫人才這麼氣她。
“我養了你這麼些年，對你有幾分好你也是看在心裏的。”沈老夫人看着她，眼中有失望，“我一向寵你慣你，你若肯直言對我說，你要尋你母親當初難產真相，我難道會不幫你？”
自始至終，她最生氣的，是沈稚瞞了她這麼多年。
她是沈家的老夫人，可也是沈稚的祖母，若是沈稚想做什麼事，她也會去幫，何苦要瞞着她做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