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夜,她沒等到太醫。

    皇城裏百官慶賀至深夜,迎接下一個盛世年。

    她的吉月死在了冷宮。

    臨死前還抱着她的手,說放心不下她的小姐。

    徐若虞哭得肝腸寸斷,可這哭不回吉月。

    新年的第一日,吉月被一張草蓆裹了,隨意丟在裝着潲水桶的車板上,被丟出了宮外。

    也是那日起,徐若虞真正恨上了皇帝。

    沈稚也沒料到,吉月竟是這般死去的。

    她看着徐若虞說起這事時,淡漠的臉龐。

    那時的徐若虞一定很無助,也很絕望。

    皇宮裏唯一對她好的人,也爲她而死了。

    “吉月的死讓我明白,這座皇城,就是個喫人不吐骨頭的魔窟。”徐若虞淡淡道。

    “他並非是當初娶你的那個人了。”沈稚垂下眸,掩住眼底的淚意。

    那本該是她的枕邊人,如今卻連一個陌生人都不如。

    “今日多謝你來看我。”徐若虞喝了口茶,眸中有了些溫意,“你父親戰死一事,我在冷宮時聽說了,只是也無法爲你做什麼。”

    “征戰沙場之人,本就是將命掛在了腰帶上。”沈稚淡淡一笑,道,“至少,他死在了他最愛的戰場上,也不算遺憾了。”

    她們都不是喜歡沉溺於悲痛之人,即便再難過,可她們還有該做的事,只能往前看。

    話已至此,兩人都沒有再說什麼。

    沈稚出了宮,宮門前,臨上馬車時,她回頭朝這座皇城看了一眼。

    朱牆碧瓦,瓊樓玉宇,就連檐上脊獸都被雕刻的栩栩如生,在耀眼的日光下,皇城顯得格外輝煌。

    就是這樣的地方,囚禁住了徐若虞。

    這本該是世人最嚮往的地方,可對徐若虞來說,卻是她腳上的枷鎖。

    “夫人?”冬青見沈稚遠眺出神,沉思許久,便出聲詢問道,“您在想什麼呢?”

    “我在想……”沈稚啓脣,復又苦笑着搖搖頭,“罷了,不說也罷。”

    她彎腰,鑽進馬車裏。

    冬青也跟着她一道進去。

    如今已是快八月,卻還熱的出奇。

    路邊隱隱飄來桂花香,還有不少攤販用桂花做的喫食。

    往常沈稚也喜歡喫這些,可是今日卻沒什麼胃口。

    她只叫冬青買了一些,回去給孩子們喫。

    這兩年多的時間裏,兩個孩子都長大不少,他們越大,便顯得老夫人越是蒼老。

    可日日有孫子陪着,她倒還算開心的。

    棣哥兒如今已經六歲,就連桓哥兒也已經會走會跑了,成日黏着哥哥。

    回到侯府,沈稚先去了老夫人那裏。

    彼時桓哥兒正陪在老夫人的跟前,他近來迷上了老夫人院裏養的各種雀鳥。

    老夫人上了年紀,也逐漸開始有了一些自己的愛好。

    她在屋檐下掛着好幾個鳥籠,裏面養着各式雀鳥,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倒是讓院裏添了幾分生機。

    桓哥兒在姚媽媽的攙扶下,站上小凳子,正拿雞毛逗着那幾只小鳥。

    他明明身量矮,又不肯讓人抱,踮着腳都要去逗鳥。

    老夫人坐在屋裏,正喝着廚房送來的冰酥酪,笑眯眯地看着他。

    還是姚媽媽先看見的沈稚,笑着道:“夫人回來了。”

    桓哥兒穿着一身月白細葛布制的短袍,腰間懸掛着老夫人送的玉佩,一張小臉生的粉雕玉琢,眉眼間隱約長的有些像沈稚,精緻又漂亮,若不是這一身裝扮,抱出去只怕要以爲是個姑娘家。

    “娘!”桓哥兒奶聲奶氣叫她,隨後丟下手裏的雞毛,扶着姚媽媽的手下了凳子,就朝沈稚小跑過去。

    他自小身子就不怎麼好,比不上棣哥兒那時皮實,所以直到如今走路都還有些不穩。

    沈稚蹲下身,一把接了桓哥兒滿懷。

    他在沈稚懷中揚起臉,朝她露出笑:“娘,你終於回來了。”

    他說話還有些不太清晰,卻一字一句說的很慢,再配上他軟軟糯糯的表情,可愛極了。

    沈稚抱起他朝屋裏走:“今日有沒有乖乖聽祖母的話啊?”

    “有。”桓哥兒乖乖點頭。

    沈稚進了屋,就見老夫人正急急忙忙讓小丫鬟將吃了半碗的冰酥酪端下去。

    被抓了個正着,老夫人就訕訕地笑:“怎麼回來的這麼早啊?喫飯了嗎?”

    沈稚則是無奈道:“母親,大夫說了,不讓您喫太多涼的,對您的腸胃不好。”

    老夫人從前是不貪涼的,但是這兩年陪着桓哥兒,她喫東西也逐漸沒有節制。

    前些日子因爲吃了太多涼的胃疼了一晚上。

    從那以後沈稚便嚴令禁止她喫冰。

    沒成想自己出一趟門的功夫,她又喫上了。

    “這不是天氣熱嘛。”老夫人抓起手邊的扇子,搖了搖,狡辯道,“我才吃了小半碗,也沒喫太多。”

    沈稚也是拿她沒辦法了。

    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她看啊,老夫人就是侯府那個大孩子。

    “若是覺得熱,便喝點綠豆湯,再不濟還有酸梅湯。”沈稚抱着桓哥兒坐下,嘮叨個不停,“冰酥酪裏放的冰多,您上次就是吃了這個才鬧肚子的。”

    老夫人被她這麼絮絮叨叨的說,臉上有些掛不住。

    姚媽媽跟一衆丫鬟聽着都在偷笑。

    但她也不像從前那樣惱怒,反而覺得心裏甜滋滋的。

    “好了好了,以後不喫就是了。”她揉着耳朵,道,“你小小年紀的,怎麼比我還能嘮叨?”

    “這不都是爲了您好嘛。”沈稚道。

    姚媽媽端來一碗涼茶,沈稚喝了兩口解解暑,隨後才問:“二嫂呢?”

    “她去小五那裏了。”老夫人搖着扇子道,“小五這些日子吐得厲害,什麼都喫不下。她有些不放心,就過去看看。”

    江瑤有了身孕,還沒坐穩胎,但這害喜卻是一日不落。

    聽說她吐得什麼都喫不下。

    “倒是像我懷棣哥兒的時候。”沈稚笑道,“家中廚娘罈子裏的酸棗酸梅什麼的,給她拿了嗎?”

    “都拿了。”老夫人笑着點頭,“她前些日子還說想喫你院裏廚娘做的菜呢。”

    “過幾日侯爺就要回來了,到時接她回來住幾日吧。”沈稚就道。


章節報錯(免登陸)